,這邊唿哨聲一起,萎頓在地上的幾條獵犬立即疲態盡消,騰地躍空而起,猛然咬住了馬匹的咽喉。旁觀的扈從一陣驚呼,正待搶上前去喝斥叫罵,籲利碣卻哈哈大笑,伸手阻住了他們。“你們且看,便是一犬,被人逼到了頭上也要發威,況我堂堂鐵勒?祖宗百餘年開拓,方才建下這片基業,如今北諒帝國大軍壓境欺到了門口,不給他們點教訓,豈不可惜了那跋涉千里的辛苦?”他語氣豪邁,洪亮的聲音在廣稠的草原上四散傳開。眾人聽的心頭振奮,不禁一掃眉頭晦暗,轟然齊聲應諾。
雙手向後一背,籲利碣拿定了主意,肅聲道:“傳我軍令,命奔古爾查死守黃草川一線,三個月內不得讓那瀚喀羅的叛軍前進一步。再令,各部零散人馬半月內務必於唐其力河源頭集結完畢,汗帳本軍隨我轉移到依輪河以北。沒有我的命令,敢與北諒軍擅自交戰者,雖勝亦斬!”
察爾扈草原是如此寬廣無邊,驕陽直似烈火般無遮無掩,齊膝的綠草深處,空氣早已被烤灼成一團溼熱。幾乎有些發燙的野風中,無論人馬都無法抵抗對水的渴望。舉目四下裡張望幾番,章楊回頭作了個安全的手勢,率先一抖馬韁,自土丘馳下,直奔向不遠處的水泡子。
自從進了草原,他便自告奮勇,領著五千精騎引為先驅。這一路行來也有半月左右,雖是因為小心謹慎日行不過四五十里,但至今未有一戰也讓他不得不佩服籲利碣的忍耐。最讓他有些擔心的是,軍中漸漸滋生出一種莫名的傲氣,全然忘了一年以前正是同樣的對手把自己打得苦不堪言。鐵勒,這個來去如風的強悍民族,一旦融入到生養他的草原之中,哪裡是那麼容易征服?
匆匆汲滿了帶來的水囊,他向身旁的嚮導問道:“唐其力河離此還有多遠?”
“回將軍,這裡向西二十里,就能看見唐其力河了。”
“二十里?”他低低的應了一聲,隨即轉頭道:“單兄,我和小猛帶上三百人馬先去看看,你領著全軍在此紮營,等待董大將本軍。”
單鋒身披校尉甲冑,似是完全適應了軍伍,他起身應道:“好,但要速去速回。”
三百輕騎如同一縷飛煙,繞過水泡子,向著西面馳去。這一路賓士而去,只見天上白雲蒼靄,遠山含黛,似有似無的霧氣在一眼望不見邊際的綠野之上緩緩飄動。幾隻大雕猶猶豫豫的在空中盤旋了數圈,終是不敢貿然對這些生人發起進攻。
也不過就是約摸半個時辰的功夫,前方忽然出現一座數十丈高的土丘,恰恰遮住了視線。章揚微勒馬韁,轉頭向嚮導探詢。那嚮導原是早年往返於帝國與草原之間的商人,這一段路途本就是極熟悉不過的,如今迎上了章揚的目光,不由笑道:“將軍但請側耳細聽。”
聽他如此一說,章揚這才注意到土丘那邊確有些水聲傳來,只是那聲音極其微弱,幾乎淹沒在野風之中。確認了唐其力河就在眼前,一干人等無不精神大振。直到了此刻,他們才真正覺得自己確確實實闖進了草原。
“唐其力河邊必有蘆葦,咱們就去折上幾枝,也好在大將軍面前做個憑證。”章揚揚起馬鞭,遙遙一指土丘,摒氣喝了一句。眾人齊齊笑應,紛紛隨著他催馬向前。土丘原本就甚是平坦,他們再一加速,轉瞬便已到了高處。然而居高臨下放眼望去,隨著那珠串般的唐其力河一同躍入眼簾的,卻是他們怎也想不到的情景。
唐其力河九曲十回,在如綠海一般的草原上時隱時現。土坡下是一片相當寬闊的緩坡,數百名鐵勒男子驅趕著一群牛羊,正順著唐其力河向北而行。麗日藍天下,千餘匹各色牲畜加上鐵勒人紛雜的服飾,宛似五彩雲霞點綴在四野。然而鐵勒人顯然習慣了警戒身邊的動向,就在章揚一行躍上高地之時,也有眼尖的人發現了他們。這完全出乎雙方意料的巧遇,顯然令彼此都有些愣怔。帝國軍隊這邊固然是全都把目光聚集到章揚的身上,鐵勒那邊也齊刷刷的轉頭望向了佇列前頭的首領。
稍稍怔了怔,章揚視線不由自主向著鐵勒首領的方向投去,幾近千步之遙的距離,雖然無法看清對手的面目,他卻依然感到兩股強烈的戰意在空中虛虛一撞。胸口騰的一下彷彿烈火就此燃燒,他鏘的拔出戰刀,斜指前方斷喝道:“隨我衝!”話音未落,座下駿馬已躍出數丈,如風雷疾電衝陣而下。三百輕騎熱血上湧,抽刀打馬嘶吼著隨他撲向敵人。只有那嚮導偷偷落在了後面,有些畏懼卻又無可奈何。這草原遼闊,正是適合發揮鐵勒野馬耐久之力的好地方,怯戰迴避是萬萬行不通的。只是,眼前這些敵人,擺明了人數要多上許多,勝負之數又有誰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