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增濃,這就是一個觀望身外世界的視窗,我連邊角小塊文章也不滑過。報尾,常刊登一些大型文學月刊的欄目廣告,有一天我讀到一份文學雜誌《當代》三期的廣告——報告文學《冬天的童話》。作者是遇羅克的妹妹,遇羅克堅持“不管你是什麼出身,都應受同等的政治待遇”的立場,在文革中被槍斃。他妹妹寫了他和她自己在那些年的不幸遭遇。
讀到廣告,我就從他那兒找來雜誌看。邊讀邊抄好些段落在日記上,很感動。還雜誌時,我想和他談談,剛說到遇羅克1970年被槍斃時,才二十七歲,他突然叫我別再說下去,他的口氣非常粗暴,好象這事與他有關似的。
這出乎我意料外的舉動,叫我大惑不解。當我與他把話題扯到別的事上時,他才變得正常了,不過極其冷淡。
那天下午放學後,從他辦公室出來,我在學校圍牆邊的石頭上悶坐了許久。除了我,我想沒有哪個女學生會去找他說功課以外的事?論相貌教書,他不比其他的男老師好,有什麼了不起?不就因為他知道我對他的感覺特殊,他就可以想怎麼就怎麼對待我。我氣憤又傷心,一個膽小怕事的人!我不必看重他,更不必理睬他。
晚自習的鈴響了。是他的輔導課。
學生溫習功課,有問題就向老師提出。有時,老師會針對某一普遍性問題,重新講解。他和其他老師不一樣,總坐在講臺上,看誰舉手就到誰的桌前。他還喜歡坐在最後排,手裡拿的不是講義課本,而是報紙。他經常弄些摸擬試題,發下來,讓學生做。
那晚答考題,時間比背書過得快,兩個小時的時間即刻就完了。趁著人多,我溜出教室,走在小路上,他竟趕了上來。
“你走那麼快乾什麼?”他問。
“怕鬼跟著。”
“在罵我?”
“哪敢?”
“你這小鬼。你在生我的氣。”他握住卷報紙深深一聲嘆息,“不過跟你說話,我不感到累。”
他這麼一嘆息,我不理他的決心,馬上煙消霧散,無氣可出了。不過,我走得仍舊很快。
“你真怕什麼似的?”他建議,從校大門口走。
“好吧。”我同意了,時間晚了,學生已走散,我不必故意繞開校門走。
那個晚上,我是第一次和他走得那麼近。那近,是由於身旁沒有其他人,月光照耀著傾斜的碎石子路,樹葉在風中沙沙響。我們默默地走著,到應該分岔的路口,我側過身,停了下來,想對他說再見。
可是他好象心緒很好,他對我說,他想等到下一段路再聽到我說再見之類的話。他感覺出我害怕什麼,我的臉在發燒般燙。我朝他看了一眼,他沒注意,夜色把我的羞澀及莫名的驚慌遮住,我心安多了。
快到苗圃水塘,我站住,不往前走了。
“怎麼,不願意我送你?”他站在我右旁。他說這話時,我扶了一扶快掉下肩的書包帶子,不料與他的手指碰在一起,頭一抬,我和他的眼光碰上了。
我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他的身體和我的身體靠得是這麼近。這時,我低下了頭,聽見自己很輕的聲音在說:“我快到家了。你請回吧!”
他點點頭,說,“你還有一段路,別走小路。不用害怕。什麼都是註定好的,要逃要躲,效果不會太大。”
我揹著書包,轉身往坡下走,沒有回頭,直到肯定他再也看不見我時,才停下來想,他剛才跟我說什麼來著?
如果我回過頭去,歷史老師一定仍然站在路上目送我下坡。只要我朝回走,走近他,我一定能看見他的臉上那只有我能看見的悲傷,他的性格不許他講出來。假若我能體諒別人,假若他能直接向我說出來,或許我們能彼此心靈靠近。
而我正被自己內心的慾望折磨著,盼望他握住我的手,把我抱在懷中,親吻我。
母親從未在我的臉上親吻,父親也沒有,家裡姐姐哥哥也沒有這種舉動。如果我在夢中被人親吻,我總會驚叫起來,我一定是太渴望這種身體語言的安撫了。每次我被人欺辱,如果有人把我摟在懷裡,哪怕輕輕拍拍我的背撫摸我的頭,我就會忘卻屈辱。但我的親人從未這樣對待過我。這裡的居民,除了在床上,不會有撫摸、親吻、擁抱之類的事。沒有面板的接觸,他們好象無所謂,而我就不行。我只能暗暗回憶在夢中被人親吻的滋味。就這一點,就證明我不正常。
歷史老師沒有,幾乎沒有碰過我任何部位的面板,可能他也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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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水前退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