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夏英傑身旁的司機見狀便說,他去村裡的親戚家串門,順便看看能不能找點順路的生意,並約定下午五點來學校接她。
校長室裡沒有任何取暖設施,給人最大的感受是一個“冷”字。夏英傑不可理解,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教學。即使是鐵人又能堅持多久呢?中國解放幾十年了,何以還存在這種現象呢?
九點鐘,校園內響起了一陣金屬敲擊的聲音,下課了。學生
們一窩蜂地從幾個教室湧出來,在校園裡玩耍,大約有六七十人。孩子們天真歡快的笑聲給寂靜的大山注人了活力。
一位年近四十的婦女拿著教材走來,她面容端莊,目光慈祥,臉上的輪廓依稀可以看出來一坤的影子,清瘦的身材穿著厚厚的棉衣顯得不太合體,齊耳的短髮裡過早地出現了幾縷銀絲。這就是校長宋寶英,讓人看上一眼就感到文雅和親切。
“你找我?”宋寶英問。
“我是一坤的未婚妻。”夏英傑自我介紹,又得如此這般地解釋了一番。
“是這樣。”宋寶英明白了,她將夏英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心疼地說:
“從海南繞到這兒,這冰天雪地的,真難為你了。走,我帶你去伙房暖暖身子。”
伙房緊挨著教師宿舍,有十幾平方米,靠牆壘著一個大爐灶,上有一口大鐵鍋,燒的是乾柴,旁邊有兩口大水缸,有幾袋糧食,宋寶英點燃爐灶,往鍋裡倒進水。
“用這種方式取暖嗎?”夏英傑問。
“讓你取暖是捎帶的。”宋寶英說,“天太冷,給孩子們燒點兒開水喝,不然孩子受不住。”
夏英傑聽著心裡堵得慌,說:“希望工程搞了幾年了,這裡沒有得到捐助嗎?”
宋寶英淡然一笑,說:“看來你缺乏這方面的常識。咱們國家有兩億文盲,全世界每四個文盲中就有一個是中國人,近十年來我國平均每年有一百萬兒童因貧困而失學,希望工程最多能使四十萬兒童重新上學,對整個教育貧困地區只是杯水車薪。拿我們縣來說,全縣13%的學生沒能讀完小學,18.7%的適齡兒童沒有入學,縣、鄉、鎮所在地情況相對好一些,具體到邊遠村落,情況就十分嚴重了。”
這時,校園內再次響起了金屬敲擊聲,上課了,夏英傑說:
“大姐,你去上課吧,我來燒水。”
“這節沒我的課。”宋寶英說。
夏英傑幫著燒火,身上也暖和了,她問:“學校的經費怎麼來?教師是哪裡的?”
宋寶英說:“經費嘛,鄉里出一點,村裡拿一點,少數男生家裡交一點。你可能沒注意,這裡絕大多數都是女生,是免費入學的,不然家裡不讓上學。農村觀念陳舊,女童不受重視,可人們不知道,將來她們是要為人之母的。耽誤一個男生只誤他一個,而耽誤一個女生就要影響一代人。這裡只有四個教師,都是志願來的,他們每月工資還不到一百元,沒點獻身精神是堅持不下去的。”
夏英傑說:“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怎麼也不會把這裡和一坤聯絡起來,距離太大了。”
“你覺得不可思議?”宋寶英笑了笑說,“比起我和一坤上學時,這裡條件好多了。那時我家就住在村裡,這裡根本沒有學校,我們每天早晨五點多就得離開家門,步行十多里山路去學校,上小學的幾年從沒吃過一頓中午飯。即便如此,我們還算是幸運的。”
“大姐,”夏英傑問,“你這樣做有沒有考慮過晚年怎麼過?
我指身體和經濟狀況。”
宋寶英笑了,說:“如果考慮到那些,誰還敢到山裡來呢?
我父親就是為了讓我們上學而累死的,人嘛,怎麼活都是一輩子。這裡的孩子沒有知識就走不出大山,走不出大山就沒有希望。我想,總得有人去累死。”
這話講得那樣平淡,那樣隨意,就像城裡人的禮貌用語一樣簡單,而對另一個世界的人來說,卻有著催人淚下的衝擊力。現在到處都在講“婦女權益”,到處都宣傳“婦女為自己活著”,那
麼宋寶英這樣的女人又該為誰活著呢?
夏英傑的眼睛潮溼了,她真想流淚卻抑制住了,她覺得在下一部描寫女性平等權益的小說裡有些問題還需要深思,至少她感到“婦女為自己活著”這句口號開始出毛病了。
夏英傑只有在這種時刻才真正理解了宋一坤,他之所以不往家裡寄錢,是因為有多少錢也不會改變姐姐的個人生活,他是要保證姐姐的晚年生活不能成為未知數。一個宋一坤救不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