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下午,格拉普爾有限公司與江州皮革廠的新一輪談判在皮革廠會議室舉行。馬拉松式的談判進行一年了,意向協議簽定之後,正式協議遲遲定不下來,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總是不停地開會、不停地研究。
對於合資,皮革廠的態度一直是半信半疑。外商機構常駐國際飯店,工程師、會計師、法律顧問、司機、文秘等等,人員組織齊備,每天都要付出相當可觀的開支,從這一點上看讓人不能不信,而儘管中方一再讓步,外商卻得寸進尺,條件要求越來越苛刻,大有刁難。拖延之嫌,看不出實質的誠意,又讓人不能不懷疑。皮革廠不明白,格拉普爾公司這樣打消耗戰究竟是為了什麼?
皮革廠的困境已經跌到了建廠歷史的最低點,廠裡除了值班人員和個別車間零星的生產之外,絕大多數職工都呆在家裡靠領取基本生活費度日。積極走向外資,這不僅是市政府和主管部門的要求,皮革廠也希望藉助外資迅速改變工廠的困境。談判對職工畢竟意味著一線希望,對廠長畢竟意味著權力的延續。
王海將一部價值兩萬元的手提電話機以借用的名義贈送給馬廠長,這似乎是聯絡私人感情,而廠方卻從中又看到了一點外商的誠意。當外商正式提出了獨資的要求時,廠方一時竟不知所措,急忙向主管部門彙報,研究應變對策。廠方意識到:或成功、或失敗,最後的時刻到了。
正如宋一坤所預料的那樣,皮革廠上級主管部門態度十分明確,指示皮革廠一定要爭取談判成功,外商獨資與合資相比,獨資對江州的意義更大:
一、盤活了國有資產。
二、甩掉了虧損企業的沉重包袱。
三、引進了更多的外資。
四、提供了新的就業機會。
五、緩解了政府的壓力。
談判雙方利益一致,心態相同,這就為談判成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王海坐著長期包租的奧迪轎車前往皮革廠出席談判,由漂亮的女秘書開車。同車的另外三個人都是從維也納帶來的工作人員,有工程師、會計師和翻譯。其中工程師是奧國人,這標誌著未來的皮革廠將完全以奧地利的生產技術為建設標準。
工廠的大門臨著馬路,門面很美觀,這大概是迫於市容管理的要求。進入廠區就完全不同了,四周冷冷清清,到處是破敗的景象,幾座車間像出土文物一樣古老,似乎經不起一陣大風的吹襲。
談判場所佈置得很乾淨,大型會議桌上鋪著一塊綠色絨布,房間的四角放著四個電暖器,牆邊擺著幾盆常青花卉,每個席的前面都有一杯茶水。外商代表來了五個人,中方代表來了十一個人,雙方各坐一邊。
談判開始。
王海首先發言,他習慣性地站起來說:“各位代表,我們的談判持續一年了,毫無實質進展,你們皮革廠以逸待勞,覺得無所謂,而我方每天都在承受著大筆的開支,這樣拖下去我們受不了,你們也得不到好處。最近我們提出獨資的設想,其目的有三個,一是進一步表示我們投資的誠意;二是不允許你們的國營作風繼續影響我們的工作節奏;三是希望儘快結束談判,我們與其在這裡搞拉鋸戰,還不如重新考察其它投資專案。”
王海是在背臺詞,這段話既給過去的談判下了結論,又給以後的談判定了調子,在推脫責任和否定對方的同時,使自己處在居高臨下的位置,似乎隨時都可能拍桌子走人。
馬廠長身材高大,會議室的簡易木質沙發顯得小了一點,看樣子坐著有些不舒服。他抽著煙靜靜地聽,顯得胸有成竹。皮革廠主管部門的基本原則是:如果外商是假投資,那就必須得有個說法,休想以轉嫁責任的方式一走了之。必要時,可以答應外商的全部條件,看他們能不能真的拿出錢來。
馬廠長髮言道:“過去的事不談了,現在只談皮革廠轉讓產權的事。自從你們提出獨資的要求後,我們雙方在正式談判之前也進行了一些接觸,交換過意見。現在的中心議題有兩個,一是產權轉讓的附加值,轉讓產權如果仍按合資時核算的股份值,顯然是不現實的。二是產權轉讓後的職工安置問題,這關係到社會安定和每個職工的切身利益,人總是要吃飯的。”
外方的會計師說:“關於產權轉讓的附加值,我方的看法正相反,當時的股份值是以你們的價值尺度核算的,儘管這個數字
寫進了協議草案,但我方並沒有表示接受,也並沒有以正式的形式肯定下來。關於股份值的貶值,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證明,我想請工程師來解釋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