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一閉,兩腿一蹬,拋下萬貫財富命歸黃泉。
南面之王也害怕死亡,而我們死人卻不用害怕死亡。”
莊周聽了這一番描述,覺得完全是無稽之談。人既然已經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還談什麼幸福。雖然那種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以天地為春秋的生活令人嚮往,但有誰知道那是真的還是假的呢?也許這骷髏明知無法恢復生人的生活,就編造出一番謊話騙我吧。他打定主意誘惑一下這個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傢伙:
“骷髏啊骷髏,死亡的生活雖然象你所說的那樣美妙,但是,人還是活著的好啊!你看,你直挺挺地躺在荒野的草堆之中是多麼可憐!我願向司命之神祈求三天三夜,讓他重新給你形體,讓你的枯骨上長出血肉面板,讓你擁有呼吸和生命,還要讓你回到家中與父母妻子團圓,與過去的老朋友、老相識會面聊天,恢復你以往的那種生活,你看怎麼樣?”
那骷髏一聽莊周的話,顯得十分生氣,而且有些擔心,他著急地瞪著那空洞的眼窩,痛苦地扭動著乾枯的面頰,朝莊周嚷道: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我好心好意告訴你極樂的生活,你不但不感謝我,還妄想要我生還到你們人間,再過一次那種不可忍受的苦難的生活,我放著這好端端的幸福不享受,何必復為人間之勞呢?”
臉上癢癢地,是蟲子爬上來了。伸手一捻,把自己捻醒了。他這才知道剛才做了一個夢。
夢醒了,骷髏的話卻一直在他心中迴響。我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骷髏的話是什麼意思?它向我暗示了什麼?難道真是死亡比活著好嗎?腦子裡這些問題轉來轉去,糾纏不清。他這樣躺著,想著,直到東方之既白。
坐起來,又一次細細端詳骷髏的面部,他發現十多天來見慣了的那種痛苦、殘忍的表情一點兒也沒有了。骷髏的面部呈現出一副安詳、寧靜、平和的表情。他的眼窩顯得那樣深沉、含蓄、睿智,他那張開的嘴巴、露出的牙齒是那樣的悠閒、自在,就象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在打哈欠。這骷髏的整個形象,突然給他一種得大智慧與大滿足的全新的印象。
莊周似乎有點相信它的話了,但是又不能全然相信,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心甘情願放棄生命,投入虛無之境,這可能嗎?有必要嗎?但是,他又想到:如果在這個世界上無法象真正的人那樣去生活,無法按照個人的意願安排自己的生活,還不如放棄這種生活,也許,退出生活也是一種求生的方式。因為退出之後,最起碼可以做到不為別人而生活。寧可放棄自己被扭曲了的生活,也不可惜那為他人、為他物的毫無價值的生活。
生、死、生、死
這兩個字不斷在莊周腦子裡翻騰。年輕的莊周無法放棄對生命的熱愛,同時也很嚮往那對生命毫無壓迫的死亡。生與死之間,不能絕對地說哪個更好。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
直到許多年後,他才悟透了生死的關係。
三
南郢沅湘一帶,古代曾屬“左洞庭,右彭蠡”的三苗九黎之地,地僻人稀,勢弱位卑。西周初期,周成王封熊繹於楚蠻之地,始有楚國與楚民族。與中原諸國相比,楚國曆史既短,封疆亦仄,生產落後,人文貧乏,根本不受周王室與諸侯各國重視。中原人一直將楚人當蠻夷看待,如古詩中就有“蠢爾蠻荊”、“蠻荊來犯”之類的詩句。由於山水阻隔,風俗迥異,楚國與中原王朝的聯絡十分薄弱。中原各國以正統老大自居,不屑屈尊瞭解“楚蠻”,與其建立密切的政治外交關係,對楚地的地理物產、風俗民情所知甚少;而楚國卻因此較少接收華夏民族的禮治文化,在一種純樸奮發的氛圍裡,篳路藍縷,勵精圖治,努力發展國力,同時創造了清新爛燦的楚文化,和因循守舊、陳陳相因的中原文化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至戰國初期,楚國已發展成一個泱泱大國。它以江漢流域為中心,西逼巴、蜀,北進中原,東侵海濱,南瀕五嶺,事實上已對中原各國構成了明顯的威脅。它北與韓、魏相角逐,退少而進多;西北與強秦相抗衡,干戈玉帛不斷;東北面,它的車騎屢屢出沒於齊魯之野。國勢壯大,疆場傳捷,大大提高了楚國在周王室與各諸侯之間的政治地位。在風雲變幻的戰國時代,楚國已是一個舉足輕重的發言者和參與者了;諸侯會盟,天子郊祀,楚國亦遠非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了。
楚國雖然是個大國了,但是楚地的文化風物,楚人的日常生活,對於中原人來說仍然是個謎:一方面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另一方面則仍含著粗鄙的主觀印象,華夏嫡傳素來蔑視“蠢爾蠻荊”,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