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這顆千金之珠可是個禍害啊!趕快拿石頭來,將它砸碎,棄之遠方。’
“兒子不解地問道:‘父親,我好不容易才在深淵之中摸到一顆千金之珠,怎麼能說是禍害呢?’
“父親摸了摸兒子的頭,說:‘兒子,你有所不知。那千金之珠,必然在九重之淵。而九重之淵,是驪龍的住所。驪龍經常將千金之珠放在它的下巴之下,以防別人偷竊。你能得到千金之珠,是正好趕上驪龍睡著了。驪龍醒來之後,必然會尋找它的寶珠,到那時,你就無處藏身了。’”
蘇玉聽到這兒,臉上已微顯不安,目光也開始遊移不定,不敢與莊周的眼神相接。莊周繼續說:
“當今宋國之深,遠遠超過了九重之淵,宋王之殘暴,遠遠超過了驪龍。你能得到十乘之車,肯定是碰巧宋王睡著了。
等到他醒來之後,你難道不會粉身碎骨嗎?”
蘇玉面色蒼白,汗珠從額上沁出來,口不能言。隨從們見狀,將他拖起來,挾住他的胳膊狼狽逃竄了。他們的身後,傳來莊周與藺且爽朗的笑聲。
後來聽說蘇玉一回到家中便臥床不起,一直躺了十幾天。宋君等著他回來鬥雞,不耐煩了,便派人來催。蘇玉強支病體,返回睢陽,宋君已有了新的鬥雞手,已將他棄置一邊,他的十乘之車理所當然也沒有了。蘇玉氣急交加,羞憤難當,病得更加嚴重。隨從們樹倒猢猻散,投奔新主子去了。幸虧一位老相識將他送回家中。
蘇玉這一次回家,可是丟盡了臉面。他閉門不出整整三個月,躺在榻上,輾轉反側。莊周講的那個寓言,總是在他腦海中翻騰。以前,他覺得莊周那套學說只不過是弱者的呻吟,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經過這一次從肉體到心靈的打擊,他也慢慢覺得莊周所說有一定的道理。人生一世,富貴難求;便有富貴,也如曇花一現。那麼,人活著究竟為了什麼?有沒有讓人值得追求的東西?如果有,是什麼呢?
他曾經騙過人,也曾經被人欺騙。他受過別人的鄙視,也曾經鄙視過別人。他吃過苦頭,也享過富貴。到如今,細思量,卻如過眼煙雲,毫無痕跡。這一切,都是為何?
百般思索,蘇玉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他想去請教莊周,又怕再次受到莊周的嘲謔,因此不敢登門。
這天,蘇玉拄著一根柺杖,獨自一人來到澤邊散步。遠遠看見莊周在水湄釣魚,數次想過去與他搭話,卻覺得腳下有千斤之沉。
莊周已注意到蘇玉在一邊踟躕不決的樣子,他完全理解蘇玉的心情。人在經過一次重大打擊之後,往往會產生向善之心。他的天性良心會逐漸顯露出來,他會對過去的所做所為感到羞愧,同時對人生的未來產生疑問。這時候,人最需要幫助,最需要友情,最需要溫暖,最需要同情。
於是,莊周收起魚竿,朝蘇玉走過去。他來到蘇玉面前,說:“你身體好些了嗎?小心受著風寒。”
蘇玉一聽,蒼白的面上湧出一片紅暈來。他抓住莊周的手,良久,才哽咽著說:“先生,我有愧於您,您還如此大度,我蘇玉無地容身啊!”說著,低下了頭。
莊周笑著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蘇玉抬起頭,似有所言,卻長嘆一聲,欲言又止。
莊周扶著蘇玉,來到一片乾淨的草地上,兩人席地而坐。
然後,莊周說:“你好象有什麼難言之隱?請直言吧。”
蘇玉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最近,我病臥在家,經常想到:人活一世,應當追求什麼?但是,又自慚形穢,覺得我這樣的人,也有資格問這種問題嗎?”
莊周說:“有何不能!我來給你講一個故事讓你在輕鬆愉快之中如雲開冰釋。
“秋天到來了,雨水增多,河流上漲,河道變寬。兩岸之間,本來近在眼前,而現在,即使站在河中的小洲上,也看不清對岸的牲畜是牛還是馬。
“於是,河伯欣欣然樂不可支,以為天下之水皆聚於此,天下之美盡歸於己。他順著河水,向東而行,這天,來到北海之濱,河水入海之處。
“他向東而視,只見浩瀚的大海與天相接,水天一色,茫無涯際,直看得他頭暈目眩。相比之下,自己所擁有的那些河水真是太可憐了。
“於是,他若有所失地對北海之神若說:‘我以前聽人說過這樣的諺語:‘聞道者,以為莫若己者,’說的就是我啊!我曾聽過有人以為孔子之學為淺薄,伯夷之品性低下,我當時不信,今天我才信以為真了。今天我看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