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必須注意自己的言行。你看,你現在住在這樣的窮鄉僻壤之中,每天到市場上去賣點屨,面色發黃,脖頸細長,生活多麼乏味,多麼單調,多麼可憐!當然,你可以說,你也知足了。我可不能知足於此,這也許是我的短處。
“但是,在萬乘之主面前搖鼓三寸不爛之舌,而得到百乘馬車,卻是我的長處。”說著,有意無意看了一眼地下堆著的葛麻。
莊周早已在心中編好了一個寓言,便對曹商說:“我聽剛從秦國回來的一位醫生說,秦王得了一種惡疾,渾身長滿了膿包,而且還有痔瘡?”
曹商一聽,覺得很茫然,我見秦王時,他身上穿著衣服,沒見有什麼膿包呀!正在疑惑,莊周又問:
“你既然與秦王同寢同食,還連他身上的膿包與痔瘡也不知道嗎?”
曹商本來是虛張聲勢,一聽莊周追問,便只得說:“是的,那膿包與痔瘡可厲害了!”唯恐顯得他不知道秦王的事。
莊周又說:“聽說秦王有令:能使膿包潰散的,可得車一乘;如果不嫌髒臭,用舌頭去舔那痔瘡上的膿血,便可得車五乘。所治癒卑下,得車愈多。真有其事嗎?”
曹商答道:“有的,我親眼見那些醫者用舌頭去舔秦王的痔瘡!”
莊周說:“那麼,你用舌頭舔過多少次秦王的痔瘡?不然,怎麼能得到這麼多的車呢?”
曹商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莊周開心地大笑起來,笑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曹商面色如灰,雙手發抖。
莊周笑完了,大聲說:“你快走吧!免得你的臭嘴汙染了我屋子裡的空氣!”
莊周的葛屨生意越做越興隆。他的屨不僅質量好,而且價格低廉,因此,在蒙邑的市場上頗受歡迎。有時候,他剛一送到市場上,便讓顧客們搶光了,他也落得清閒,可以早早回家。
有一次,他賣完屨,正在收拾攤子,過來了一位小販,對莊周說:
“以後,我將你的屨全包了。”
“此話怎講?”莊周抬起頭問道。
“實不相瞞,你的屨價廉物美,若運到當今天下最大的商業都市陶邑去,肯定可以賺更多的錢。”那小販說。
“我並不想賺太多的錢。不過,你若能將我家的葛屨全部包銷,卻也省得我費時費力地零售。”
兩人當即說定,由那位小販以現零售價將莊周家編織的葛屨全部買下。於是,莊周便帶著小販到自己家中,對藺且與顏玉講述了緣由。藺且與顏玉都很高興,莊周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還經常到市場上賣屨,他的身體也受不了。這下可好了,不用再去跑市場了。
從此之後,莊周就更加消閒了。他有時候幫助藺且到野外去采葛,實際上也只不過轉一趟,因為藺且怎麼也不讓他動手。有時候在家中幫助妻子錘錘葛麻,偶爾也試著編屨。但是,他編的屨,不是套不到腳上,就是肥大得象船一樣,惹得妻子與兒子嘲笑他。
閒著沒事,他還是去釣魚。現在釣魚,跟以前釣魚可不一樣了。還沒有經營葛屨生意的時候,日子過得比較緊張,雖然在湖光水色之中垂釣,但是心事卻往往在生計上。釣不到魚,一家人吃什麼啊!因此,良辰美景,無心欣賞,清山秀水,空自多情。眼下可好了,葛屨生意已經打入了陶邑市場,莊周再也不用為吃飯而發愁了。他可以靜下心來,在蒙澤邊手持魚竿,眼觀水色,耳聽山風,讓大自然的美盡情往自己胸中灌注。
釣魚,就象靜坐、鼓琴、讀書、談論一樣,成了莊周很重要的一種養生手段,甚至是最重要的。靜坐,可以使人五官封閉,身心俱遣,進入幽冥之境。鼓琴,可以在美的音樂之中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讀書,可以神遊千古,暫時忘記世間的煩惱。談論,可以透過語言來塑造一個美麗的世界,或者諷刺、嘲弄那醜惡的現實。
但是,所有這些,都沒釣魚那樣讓莊周傾心。因為釣魚不僅可以在靜默之中讓自己的精神達到極高的自由,跨越時間、跨越空間,逍遙於宇宙之中,而且可以讓自然界的形象與聲音以它毫無歪曲、毫無阻攔的姿態進入自己的胸中。莊周平生最喜歡兩個東西:精神的自由與自然的風景。而釣魚於湖畔,卻可以一舉兩得。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鳥飛於空中,魚遊於水下。遠處的蒙山倒映於湖中,天上的白雲也鑽入了水底。松濤陣陣,鳥鳴啾啾。一切都令人心曠神怡。莊周置身於其中,覺得人的幸福莫過於此。
這天,莊周的合作者從陶邑給他捎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