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康喬已經兩天沒有回來了你陪陪我
她言語落寞,卻又面帶笑容,朝我伸手,我便俯下身來抱她。那一刻我彷彿成了少年時的亦俊。抱緊她,好像世間就變得微茫而溫暖。我撫她的額,感到滾燙。我說,葉笛,你好像發燒了。
她默默說,我知道。我扁桃體在發炎,極疼。不想說話了。
我叫她上床去,又找來毯子給她蓋上。出門去給她買了阿司匹林、抗生素、溫度計。回來燒開水,喂她吃藥。給她量體溫。
她發著燒,時冷時熱,總是渴。我喂她喝水,用被褥毯子把她捂緊,凌晨時她發了汗,燒終於退了。那夜我們相擁而眠,像少年時的閨中密友。我撫摸她的背,手停留在峰巒一般的肩胛骨上,吻了她的肩。窗外一片醉夜星辰。像是飛燕草一樣的藍藍深海。
她病尚未好,咽喉腫痛,只能嚥下流質的食物。我給她做粥煲湯,不讓她整日用泡麵充飢。她的床頭擺滿了各種精神類藥物,我也不允許她用小孩吃糖一樣的劑量吃那些藥丸,為此也吵過。但她總會懂得我是為她好,因而聽從。
我常常在狹窄的廚房做菜的時候會聽見她突然問,“你剛才說什麼?”或者“有人進來了嗎?”,我知道那是她的幻聽症,開始的時候我回答,“不,我剛才什麼也沒有說”,結果總是讓她難過,於是後來如果她再問我的時候,“你剛才在喊我?”我就回答,“對,我讓你鋪好桌布,可以吃飯了。”這是所謂善意的謊言。我只是心甘情願想給她溫暖。因我知道生命的孤寒漫無止境,而我還有餘力照顧她。
那是一段過得寂寞的日子。但還是有很愉快的時刻。寓所裡沒有電視。每天黃昏的時候,為打發時間,葉笛就坐在窗臺上抱著吉他彈一些歌給我聽。她咽喉發炎,嗓音沙啞,不能唱。但我知道那是平克的歌,
Good bye ; the cool world ;I am leaving you today。
Good bye ; good bye ;good bye。
Good bye; all the people; there is nothing you can say; to make me change my mind; good bye。
破舊的紅漆斑駁的窗欞外面是濃綠的爬山虎。我靜默地看著她。她關於昨天的懷念,夜幕低垂。似掌聲,此起彼伏。又如一片深深湖水。
有時候我困得聽著聽著就會睡著,醒過來,看見她還在窗臺邊抽菸。她獨坐,像我記憶中藍色的海,藍得讓人心疼,一直疼到心底去。這個世界在我們的眼中是常常缺乏詩意和美感的。而我們卻要欺騙自己,讓自己知足,以便能夠快樂地去生活。
葉笛常常連續幾日無法入睡。眼睛裡佈滿血絲。當她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她便在深夜裡叫醒我,說,七,我睡不著。
我起身來到她的床上去,與她聊天。故意說很無聊的話題,讓她長久地聽,或者讓她長久地說。言語是世上最讓人疲倦的事情。她終會在疲倦中睡過去。
我知道她一旦睡著,睡眠又會變得很長。於是我輕輕下床來,幫她拔掉電話線,關掉手機,關上窗戶。房間裡非常寂靜。我喜歡坐在她的床邊,看看她熟睡之時甜美如嬰的臉。
我似乎感到了生命的韌性,我們都曾經以為自己走不下去了。可是最終,我們其實都可以走過來。比如對葉笛來說,這場幸福的睡眠過後,她又可以掛上笑容,繼續行走。
她這一覺睡過去很久,醒來的時候是上午陽光明媚的時刻。她抻著懶腰的愉快模樣,像只懶貓。這般天真的葉笛,我從來沒有見過。也許在她生命沒有波瀾之前,亦俊見過。
我把牛奶端給她,她握著我的手說,很多年沒有這樣痛快地睡一覺了。
康喬消失了。樂隊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葉笛生病,我留在寓所裡照顧她。每日做些家務,其餘幾近無所事事。
亦俊知道我在陪葉笛,可是他沒有來,哪怕借看我的理由來看她一下。我幾乎對他徹底失望。
葉笛好轉了不少,第二天我便回家了。在MILK見到亦俊,我問他,你怎麼不來看我們一下?
他說,我怕她不想見我。
我說,是你不敢見她。
兩日之後,葉笛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她說,七,我想回南方,回我以前的城市。
我問,這麼急著走,那你就不回來嗎?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