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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泡沫,比啤酒的泡沫還厚,我想,啤酒是為什麼啊,進入身體又出去?

我是倒尿盆長大的。我們整個兒一個衚衕的一百多人,共用一個十平方米的廁所。我做飯糊鍋,洗碗碎碟子,掃地留灰。我老媽說,尿盆總會倒吧?倒不乾淨,留著明天再倒。從此,倒尿盆成了我唯一的責任。我端著五升裝的尿盆,尿盆是搪瓷的,外壁上印三條巨大的金魚,蓋上印一朵莫名其妙的蓮花。我穿過巨大的雜院,我躲過腳踏車,我閃開追逐打鬧的小孩兒,我疾走到衚衕口,我看到廁所附近被屎尿滋潤的草木茁壯成長,我掀開尿盆蓋,我看見廁所牆上粉筆重彩二十四個字“天冷地面結冰,大小便要入坑,防止地滑摔倒,講衛生又文明”,我將尿液急速而穩定地傾倒進大便池,我儘量不濺到旁邊蹲著看昨天《北京晚報》、堅持不懈、默默大便的劉大爺,我退出身兒來,我長吸一口氣。所有活動,我都在一口氣內完成,從小到大,我其實並不知道尿盆的味兒。後來,我發現我肺活量極大, 4500毫升,長跑耐力好,3000米從來不覺得憋氣。我還發現我嗅覺不靈敏,和公共廁所比較,每個姑娘在我的鼻子裡都是香香的。這些都是從小倒尿盆的好處。

在小白十幾平方米的洗手間裡,沒有發現拿著《北京晚報》的大爺,我自由自在地小便,然後不慌不忙把小弟弟收進褲襠。我想起在廁所裡看《北京晚報》的劉大爺,他總是堅持看完一整張報紙,撕下他認為文氣盎然可喜應該保留或者給小孫子們看的好文章,我學著辛荑歸納總結了一下,我和小白最大的區別,就是五升裝尿盆和十平方米洗手間的區別。

第四章 信陽陸軍學院,第一隻眼

後來,小紅告訴我,她在信陽陸軍學院第一眼見到我,注意到我困惑而遊離的眼神,就從心底喜歡上了我。

我沒見過自己的眼神。對著樓道里的更衣鏡,我看見的總是一個事兒事兒的反革命裝逼犯(王大師兄為定義我而鑄造的詞彙)。我更無法想象,六、七年前在信陽陸軍學院,我的眼神是什麼樣子的。

“我眼神是不是賊兮兮的?”後來,在我和小紅燒肉在一起的唯一的兩個星期裡,我仰望著由於粉塵汙染而呈現暗豬血色的北京夜空,問懷裡的她。

“不是。很黑,很靈活,毫無顧忌,四處犯壞的樣子。隔著眼鏡,光還是冒出來。”小紅燒肉香在我懷裡,閉著眼睛說,豬血色的天空下,她是粉紅色的。她的頭髮蹭著我的右下頜骨和喉結,我聞見她的頭髮香、奶香和肉香。我癢癢,但是兩隻手都被用來抱著她,我忍住不撓。

“你喜歡我什麼啊?”我問小紅燒肉。王大師兄說過,這種事逼問題,只有理科生才問。他也問過成為了他老婆的他們班的班花,班花罵他,沒情調,沒品味,沒文化。可是我想知道,一個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姑娘,如何從幾百個同樣穿綠軍裝剃小平頭配一條陰莖兩個睪丸三千根腿毛的男生中間,一眼挑出那個將來要她傷心淚流日夜惦記的混蛋。沒有沒有原因的愛,沒有沒有原因的恨,學理的需要知道論證的基礎,沒有基礎,心裡不踏實。

“眼神壞壞的,說話很重的北京腔,人又黑又瘦。當時的你,比現在可愛,現在比將來可愛。聽說過嗎,好好學習,天天向下?說得就是你的一生。當時那個樣子,才能讓人從心底裡喜歡,我現在是拿現在的你充數,試圖追憶起對當時那個北京黑瘦壞孩子的感覺,知道不?所以,你是條爛黃花魚。”小紅繼續香在我懷裡,閉著眼睛說。天更紅了,人彷彿是在火星。

“那叫濫竽充數,不是爛黃花魚。”

“我從小不讀書,我眼睛不好,我媽不讓我讀書,說有些知識就好了,千萬不要有文化。有知識,就有飯吃,有了文化,就有了煩惱。爛黃花魚比濫竽好玩。”

“從心底裡喜歡是種怎麼樣的喜歡啊?”我問。

“就是有事兒沒事兒就想看見你,聽見你的聲音,握著你的手。就是你做什麼都好,怎麼做都是好。就是想起別人正看著你,聽你聊天,握著你的手,就心裡難受,就想一刀剁了那個人,一刀剁了你。就是這種感覺,聽明白了吧?好好抱著我,哪兒來那麼多問題?你這麼問,就說明你沒有過這種感覺,至少是對我沒有過這種感覺。”

“我有。我只是想印證,我們在這個問題上的感覺像不像。”我說。

我剛考上大學,去信陽軍訓的那年,一米八一,一百零六斤。夏天在院子裡,知了扯著嗓子拉長聲叫喚,我光了上身沖涼,順便在自己的肋骨上搓洗換下來的襪子和褲頭,順便晾在棗樹樹枝兒上。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