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盒,遞給我。
“能開啟?”
“能。”
錦盒兩排,四層,八個小抽屜。
“能開啟嗎?”
“能。”
我一個個開啟,基本明白了,八個抽屜分別裝了小白的七種固體和一張生日卡。七種固體都用小透明塑膠袋包了,根據我的基本判斷,從上到下分別是:頭髮,睫毛,耵聹,智齒,陰毛,指甲。最後一個抽屜裡,一塊皮肉泡在小玻璃瓶子裡,聞見淡淡的福爾馬林味兒,外面同樣套了一個小塑膠袋。“闌尾還是包皮啊?”我小聲問。“他說是包皮。”小紅回答。
小紅的汽水喝光了,一條腿承重,一條腿彎著頂著牆,牙齒叼著吸管,玩。生日卡我沒開啟,小紅說:“想看就看吧,我能有什麼秘密?寫得挺簡單實在的,說我是他的全部,生活、事業、身體、精神。”我說:“真好,就象地球圍繞著太陽,用同一套世界觀和人生觀,生活就簡單多了。”
太陽已經全部沉到西面樓房歇山頂之下,光、熱氣、和透明感在瞬間消失,四周忽然暗下來。我問小紅:“要不要再喝一瓶汽水?還是喝酸奶?”
“不喝了,快吃晚飯了,我要回小白那兒了,我閃了。”
我說:“好啊。正好在網上幫辛荑選選給妖刀的花,不要買菊花啊。”
第十八章 漢顯呼機,可樂罐測試
一連兩週沒見柳青,我晚上繼續在自習室看《婦產科學》,吃柳青送的蛋卷。辛荑從宿舍跑上來,說有人找。我下樓,先看見保持一貫警惕性的胡大爺站在樓道當中,然後看見柳青的一個小美女銷售代表站在我宿舍門口。
我以前在柳青辦公室和仁和住院樓電梯裡都見過她。小鼻子,小嘴,小個子,小頭髮黑順,彷彿南方到處都有的小籠包子,到了北方就成了一定程度的稀罕物件。她在住院樓電梯裡被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副教授兩隻大眼睛肆無忌憚地摸著,我聽見中年副教授口腔裡唾液分泌的聲音,看見他巨大的喉結上下滾動,她在擁擠的電梯裡無助地瞥了我一眼,我羞愧地低下了頭。在手術檯上,這些中年骨幹們已經比老教授們佔據優勢,但是完全沒有了老一輩的性情和氣質。仁和醫院老教授們還是中年的時候,剛改革開放,第一批公派出國五十人中唯一一個男醫生,省出來的錢帶回一輛哈雷機車,五十歲年紀穿粉花襯衫賓士在北京街頭,比那年的榆葉梅綻放得還早。簡單總結,這是老炮和土流氓的區別,這是陳圓圓和大喇的區別。
小美女銷售代表把一個手提袋交給我就走了,我開啟來,是個全新的尋呼機和柳青的一封信。用的是她自己公司的信紙和信封,她的字有些草,收筆的地方圓通,放筆的地方有些飄:
“秋,我的乖弟弟,好想你啊,怎麼辦呢?常想起你,可想你了。每一刻,周圍不用有花開,不用有月光,不用有星星,只要我的心思可以從其他俗事移開(我的心思越來越經常地遊離!),你就悄悄地進來,風一樣,流水一樣,霧氣一樣,酒一樣,我的心是酒杯嗎?‘像此刻的風,驟然吹起,我要抱著你,坐在酒杯中’。
沒和你商量,給你買了這個呼機,我要能夠找到你,知道你在哪裡,每一刻,每一秒。不用全部回覆我所有留言,但是我希望我有權力把這個呼機當成一隻耳朵,一隻我可以傾訴的耳朵,我想象,你在聽,你能懂。
青,草於辦公室。
又,同時附上呼機發票,在公主墳買的,尋呼費交了一年。明年這個時候,你就畢業了,之後你會做什麼?在哪個城市呢?在誰身邊?這些,我該問嗎?這些,和我有關係嗎?”
呼機是個摩托羅拉加強型漢顯,能顯示兩大排漢字,做得結實,黑色優質工程塑膠,沉甸甸有墜手感,不使勁兒摔在水泥地上,不會有劃痕。還配個別子,別在褲袋上,還有個銀色的鏈子,一邊栓呼機,另一邊栓褲腰,中間部分銀亮亮地貼著褲子畫一道弧線,走來走去的時候,輕輕敲打臀部。我彷彿聽見江湖上的風雷聲、馬嘶聲、人沸聲,再拎個公文包,我就能出去行走了。
這是我的第一個通訊器材啊。我看了一下發票,機器兩千元,一年尋呼費八百元。潤迅臺的,他們的廣告公共廁所都有,撒尿都避不開,“一呼天下應”。我哥總結,男人的一生是由幾個重要的物件構成的:第一把刀子,第一個呼機,第一臺電腦,第一張床,第一輛車,第一個房子,第一塊墓地。我說,我不同意。男人的一生是由幾個重要事件構成的:第一次自己睡覺,第一次夢遺,第一次自摸,第一次送花,第一次打炮,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