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什麼呢?根本沒有什麼可說的。她並不愛他。她也明明知道。這種瘋癲一半是有心哄
騙自己,另外一半是需要愛,那是永遠少不了的,又甜美又愚蠢的需要。既然雅葛麗納
很聰明,這些她都明白。可是她並不因此而不瘋癲。一個心中明白的瘋子抵得兩個。
①摩南…舒裡為十九世紀法國著名悲劇演員;薩曼為十九世紀法國詩人。
她常常出去交際。許多青年都為她著迷,到處有人巴結她,而愛她的也不止一個。
她一個都不愛,卻和所有的男人調情。她並不把自己可能給人家的痛苦放在心上。一個
美貌的少女是把愛情當作一種殘忍的遊戲的。她認為人家愛她是挺自然的,可是她只對
自己所愛的人負責;她真心的相信:誰愛上她就夠幸福了。這也難怪,因為她雖然整天
想著愛情,其實對愛情一無所知。大家以為在暖室裡長大的上流社會的少女,總比鄉下
女子早熟;實際正是相反。看到的書,聽到的話,使她念念不忘於愛情,而在她遊手好
閒的生活中,這念念不忘的心情竟變成了一種嗜好;她有時把一個劇本念熟了,所有的
字句都能背了,結果對內容反而毫無感覺。在愛情方面象藝術方面一樣,我們不應該去
念別人說的話,而應該說出自己的感覺;要是在無話可說的時候急於說話,可能永遠說
不出東西來。
因此,雅葛麗納象多數的女孩子一樣,靠著別人的感情的殘灰餘燼過生活,那些灰
燼雖然替她維持著騷動的心情,使她雙手發熱,喉嚨乾澀,眼睛作痛,可是也使她看不
見事物的真相。她自以為認識它們。她並不缺少意志。她儘量的看書,聽人家的談話,
東鱗西爪的得了不少知識,甚至也努力省察自己的心。她比周圍的人高明,因為她更真。
有一個女子給了她很好的影響,可惜時間太短。那是她父親的一個不出嫁的姊妹:
叫做瑪德?朗依哀,年紀在四十至五十之間,長得五官端正,可是表情憂鬱,談不到什
麼美;她永遠穿著黑衣服,舉動大方而有點侷促,很少說話而聲音極低。要沒有那雙灰
色眼睛的清明的目光,和哀怨的嘴角上那個慈祥的笑容,人家簡直不會注意到她。
她只在某些沒有外客的日子才在朗依哀家露面。朗依哀對她很敬重,心裡卻有點厭
煩。朗依哀太太對丈夫老實表示對她的訪問不感興趣。可是他們為了禮數關係,每星期
留她在家吃一頓飯,表面上也不露出敷衍的意味。朗依哀談著自己的事,那是他永遠感
到興趣的。朗依哀太太想著別的事,照例笑盈盈的,回答的話常常莫名片妙。彼此相處
得很好,禮貌非常周到。並且當知趣的姑母出人意外的提早告退的時候,也起有些親熱
的表示;有些日子,朗依哀太太想到一些特別愉快的往事,她的魅人的微笑便越發顯得
光采奕奕。瑪德姑母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兄弟家中很有些教她受不了或心裡難過的事。
但她絕對不露聲色:表示出來有什麼用呢?她愛她的兄弟,對他的聰明與成就很得意;
跟老家裡其餘的人一樣,她認為當初的犧牲和長子現在的成就比較之下,並不算付了過
高的代價。但她至少對他保持著批評精神。和他一樣聰明,精神上比他更堅實更剛強,
——(法國很多女人都比男人高明),——她把他看得很明白;他徵求她意見的時候,
她會老老實實說出來。可是朗依哀久已不來請教她了!他認為最好是不要知道那些意見,
或者是——(因為他和她一樣明白)——閉上眼睛。她為了高傲,遠遠的躲在一邊。誰
也不關切她的內心生活。大家覺得還是不知道更方便。她過著獨身生活,難得出門,只
有很少的幾個並不十分親密的朋友。她不難利用兄弟的交際和自己的才能:但她並不利
用。她在巴黎有名的雜誌上寫過兩三篇關於歷史和文學的文章,那種樸素,確切,特殊
的風格曾經受到注意。她可是至此為止。和一般關切她而她也樂於認識的優秀人士,她
很可能交些有意思的朋友。但他們儘管表示親近,她只是不理。有時她在戲院定了座,
預備去看她心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