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的心理藏起去。便是在初見面的刺激過去以後,他跟這個沒法下一定義的
人在一起還是覺得很不自在。但他能和有教養的人談話是挺高興的,所以把反對教會的
心情硬壓下去了。他對於華德萊先生和高爾乃伊神甫之間那種親熱的口吻非常詫異;同
樣使他驚奇的,是看到世界上竟會有一個民主派的教士和一個貴族派的革命黨:那可把
他所有的思想都攪糊塗了。他想來想去也沒法把他們歸類,因為他是需要把人歸了類才
能瞭解的。而要找到一個部門,能把這個讀著阿那託?法朗士和勒南的著作,安安靜靜
的,又公平又中肯的談論這兩位作家的教士放進去,的確不容易。關於科學的問題,高
爾乃伊神甫的原則是讓那些懂得科學而非支配科學的人指導。他尊重權威;但他認為權
威和科學不屬於一個系統。肉,靈,愛:這是三個不同的系統,是神明的梯子的三個階
級。——當然奧貝體會不到這種精神境界。高爾乃伊神甫聲氣柔和的告訴克利斯朵夫,
說奧貝使他想起從前看見過的那種法國鄉下人:——有個年輕的英國女子向他們問路。
她說的是英語,他們不懂。他們跟她說法語,她也不懂。於是他們不勝同情的望著她,
搖搖頭,一邊說一邊重新做他們的工作:“真可惜!這姑娘人倒長得挺好看!”
最初一個時期,奧貝對著教士和華德萊先生的學問和高雅的舉止感到膽小,不敢出
聲,儘量把他們的談話吞在肚裡。慢慢的他也插嘴了;因為他很天真的需要聽到自己說
話。他發表些渺渺茫茫的空想。那兩位很有禮貌的聽著,暗中不免有點好笑。奧貝高興
之下,控制不了自己;他利用著,不久更濫用高爾乃伊神甫的無窮盡的耐性。他對他朗
誦自己嘔盡心血的作品。教士無可奈何的聽著,倒也不怎麼厭煩:因為他所聽的並不是
對方說的話而是對方這個人。事後克利斯朵夫說他這樣的受罪真是可憐,他卻回答:
“嘔!我不是也聽別人的一套嗎?”
奧貝對華德萊先生和高爾乃伊神甫很感激;三個人不管彼此瞭解與否,居然很相愛,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覺得能這樣的接近非常奇怪。那是出乎他們意料的。——原來是克
利斯朵夫把他們結合了。
克利斯朵夫也拉攏了三個孩子做他的同黨,那是哀斯白閒家的兩個女孩子和華德萊
先生的義女。他已經跟她們做了朋友,看她們那末孤獨非常同情。他對她們中間每個人
講著她不認識的小朋友,久而久之引起了她們相見的願望。她們互相在窗子裡做手勢,
在樓梯上偷偷的交換一言半語。她們渴想交朋友的表示,再加上克利斯朵夫的幫助,居
然使雙方的家長答應她們在盧森堡公園相會。克利斯朵夫因為計劃成功很高興,在她們
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去看她們:發覺她們又窘又笨拙,不知道怎麼對付這樁快樂事兒。他
卻是一下子就把她們的窘態給趕跑了,想出玩藝兒來,提議大家奔跑,追逐;他自己也
混在裡頭,彷彿只有十歲。公園裡散步的人看著這大孩子一邊嚷一邊跑,被三個小姑娘
追著,在樹木中間繞來繞去。她們的父母卻始終抱著猜疑的心思,不大樂意讓盧森堡公
園的集會多來幾次,——因為在那種情形之下不容易監督孩子。——克利斯朵夫便設法
教住在底層的夏勃朗少校請她們就在屋子下面的花園裡玩。
一個碰巧的機會已經使克利斯朵夫和軍官有了往來。——(碰巧的機會自會找到能
夠利用它的人。)——克利斯朵夫的書桌擺在近窗的地位。有一天,幾頁樂譜被風吹到
下面的花園裡去了。克利斯朵夫下樓去撿,照例禿著頭,敞開著衣服。他以為只要跟僕
人交涉一下就行了,不料開門的是軍官的女兒。他略微愣了一愣,說明來意。她笑了笑,
把他帶進門去,一同到園子裡。他撿起了紙張,由她送出來的時候,恰好軍官從外邊回
來,好不驚奇的望著這古怪的客人。女兒笑著把他們介紹了。
“啊!原來就是樓上的音樂家?好極了!咱們是同行。”
他說著,握著他的手。兩人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