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抱著敵意。可是在不同的政黨或不同的民族旗幟之下,他們所願望的其實是同樣的東
西。
韋爾先生和少校有許多地方可以意見相投。那個埋頭書本,終年在思想中過生活的
韋爾先生,原來對軍事問題興趣非常濃厚:這種古怪的情形在一般思想家是常有的。書
生本色的老人崇拜著拿破崙,把凡是能令人回想到帝政時代那首史詩的紀念物和書籍,
都蒐羅在家裡。韋爾象同時代的多少人一樣,被那顆煊赫的太陽的遙遠的光芒照得眼花
了。他一一追溯當年的戰役,把它們重新排演一番,研究行軍的步驟;他是學士院與大
學裡的那一派室內戰略家,不是解釋奧斯特利茨一仗,便是糾正滑鐵盧一役的錯誤。對
於這種拿破崙迷,他第一個會詼謔百出的取笑;可是他仍不免為這些美妙的故事入迷,
好比玩著遊戲的小孩子。有些軼事甚至會使他流眼淚:他一發覺自己這樣的動感情,便
笑彎了腰,把自己叫做蠢老兒。其實,他的迷拿破崙並非為了愛國,乃是為了愛好奇妙
的故事,愛好空中樓閣的活動。他的確是個愛國分子,比許多純血種的法國人更愛法國。
法國的反猶太主義者常常猜疑定居法國的猶太人,打擊他們對法國的感情:這種行為簡
直愚蠢透了。一個家庭過了兩三代以後,必然愛它居住的鄉土;而猶太人除此以外還有
特殊的理由,愛好這個在西方代表思想最前進最自由的民族。因為他們近百年來就在幫
助這個民族望那個方向走,而所謂自由。一部分也是他們的成績。所以看到什麼封建勢
力威脅自由的時候,他們就會起來保衛它。破壞歸化法國的民族與法國之間的感情,—
—有一群該死的瘋子就希望這樣,——等於幫助自己的敵人。
夏勃朗少校便是這一類頭腦不清的愛國主義者,受著報紙的恐嚇,以為所有定居在
法國的外國民族都是潛伏的敵人;而他們雖然天生的好客,也硬教自己猜疑,憎恨,否
認自己的民族有兼收幷蓄、同化外來民族的泱泱大國的氣度。所以夏勃朗認為對於二層
樓上的房客是不應當理睬的,儘管心裡很願意認識他。另一方面,韋爾先生也很高興和
軍官談談;但他知道對方的那一套國家主義,也就有點兒瞧不其他。
克利斯朵夫比少校更少理由對韋爾先生感到興趣。但他看著不公平的態度受不了。
所以夏勃朗一攻擊韋爾,他就跟他爭辯。
有一天,少校照例嘰嘰咕咕的詛咒現狀,克利斯朵夫和他說:“這得怪你們自己。
你們全是望後退的。只要法國有什麼事情不行,你們便逞著自己的脾氣,吵吵嚷嚷的辭
職了。彷彿你們把自己認輸當做是有面子的。這樣高興打敗仗的人,從來沒見過。你是
軍人,請你告訴我,難道這能算一種作戰的方式嗎?”
“不是作戰的問題,〃少校回答。〃我們不能拿法國做犧牲皮面互相廝殺。但在這一
類的鬥爭裡頭,就得說話,辯論,投票,跟多少無賴的人混在一起:那我是辦不到的。”
“你真是灰心透了!在非洲你不是見得多了嗎?”
“非洲的玩藝兒哪有這些事情醜惡!在那邊我們可以砍掉他們的腦袋!並且要戰鬥,
先得有兵。在非洲我有我的狙擊手。這兒我是孤掌難鳴。”
“可是好人並不少啊。”
“在哪兒?”
“到處都是。”
“那末他們在幹什麼?”
“跟你一樣,他們一事不做,說是無法可想。”
“至少舉出一個人來。”
“豈止一個,我隨便就可以舉出三個,而且都跟你住著一幢屋子。”
克利斯朵夫說出韋爾先生,——少校聽了直嚷,——哀斯白閒夫婦,——他簡直跳
起來了:
“那個猶太人嗎?那些德萊弗斯黨嗎?”
“德萊弗斯黨?那有什麼關係?”
“就是他們把法國斷送了的。”
“他們跟你一樣的愛法國。”
“要是真的,那末他們都是瘋子,害人的瘋子。”
“一個人不能對敵人公平一點嗎?”
“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