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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部分

活到老,學到老;——相信幸福不久就會來

的,科學是萬能的,相信人即是神,而法蘭西又是人類的先鋒。他反對教會,認為所有

的宗教——尤其是基督舊教——都頑固守舊,所有的教士都天生是進步的敵人。社會主

義,個人主義,排外主義,在他頭腦裡衝突不已。他精神上是人道主義者,皮質上是專

制主義者,事實上是無政府主義者。生性高傲,他知道自己缺少教育,所以說話非常謹

慎,儘量吸收別人的話,但不願意請教人家,以為有傷尊嚴。然而不論他多麼聰明伶俐,

聰明伶俐究竟不能完全補足他教育的缺陷。他一心想寫作:象許多從來沒下過功夫的法

國人一樣,文字倒頗有風格,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不幸思想很模糊。他把苦心孤詣寫成

的東西拿一部分給一個他崇拜的名記者看,被取笑了一場。經過這次羞辱以後,他對誰

都不再提他的工作了,但仍繼續寫作:因為他需要發洩,並且那是他引為驕傲而快樂的

事。他對自己一文不值的哲學思想和文章很滿意,以為寫得極有力量。至於挺有意思的

現實生活的記載,他倒並不重視。他自命為哲學家,想寫些社會劇和宣傳思想的小說。

凡是不能解決的問題,都被他毫不費力的解決了。他到處能發見新大陸,過後又發覺那

些新大陸早已由前人發見了,便大失所望,心中很氣,幾乎要抱怨人家給他上當。他愛

慕光榮,抱著一腔犧牲的熱忱,因為不知道怎麼應用而痛苦。他的夢想是要成為一個大

文豪,廁身於作家之林,以為一個人有了作家的聲望等於超凡入聖一樣。可是他雖然需

要對自己抱著種種幻想,他把事情看得很明白,知道自己毫無希望。他至少想生活在布

爾喬亞思想的氣氛中;遠望之下,那氣氛是非常光明的。這種無邪的願望害了他,使他

覺得為了地位關係不得不跟工人們來往真是難堪極了。既然他竭力想接近的中產社會對

他閉門不納,結果他便一個人都不來往。因為這個緣故,克利斯朵夫毫不費事就跟他接

近了,並且還得趕快回避:要不然奧貝呆在克利斯朵夫屋子裡的時間,會比呆在他自己

屋裡的時間還要多。他能找到一個藝術家談談音樂和戲劇,真是太高興了。但我們可以

想象得到,克利斯朵夫並不感到同樣的興趣:他更喜歡跟一個平民談談平民的事。那可

是奧貝不願意談而且是完全隔膜了的。

一層一層的往下去,克利斯朵夫和鄰居的關係自然越來越疏遠。要他能踏進四樓的

公寓,簡直需要靠一種神奇的魔術才行。——四樓的一邊住著兩個女人,給年深月久的

喪事磨得懵懵懂懂了。三十五歲的奚爾曼太太;死了丈夫和女兒之後,跟她年老而虔誠

的脾氣杜門不出的住在一起。——四樓的另一邊住著一個神秘的人物,看不出準確的年

紀,大概有五六十歲,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他頭髮都禿了,鬍子保養得很好,手

長得很細巧,說話很溫和,舉止大方。人家叫他做華德萊先生,說是無政府主義者,革

命黨,外國人,但說不清是俄羅斯人還是比利時人。其實他是法國北方人,早已不是什

麼革命黨,但還儲存著過去的聲名。參加過一八七一年的暴動,判了死刑,不知怎麼逃

過了,他十多年來走遍了歐洲。在巴黎騷動的時期和以後,在亡命的時期和回來以後,

在從前的同志而現在握了政權的人中,在所有的革命黨派中,他看到不知多少的醜事,

便退出黨派,心平氣和的守著他清白的、可是一無用處的信念。他書看得很多,也寫些

帶點煽動性的書,領導著——(據人家說)——印度和遠東那一帶的無政府運動,從事

於世界革命,也從事於同樣含有世界性而意義比較溫和的研究工作:他要創造一種為普

及音樂教育用的新的世界語。他跟公寓裡的人都不來往,遇到了僅僅是挺有禮貌的招呼

一下。他對克利斯朵夫倒肯說幾句他記載音樂的新方法。但這是克利斯朵夫最不感興趣

的:用什麼符號來表示思想,他認為無足重輕;不管是哪一種語言,他都能運用。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