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的情緒。
可是他造成了她的名片,她也造成了他的名片。
“現在,”克利斯朵夫說,“人家對你可沒辦法了;輪到你來隨心所欲的支配他們
了。”
“你以為是這樣嗎?”她辛酸的回答。
於是她又講起另外一件被命運播弄的事。——她對一個自己瞧不起的壞蛋發生了熱
情:他是個文人,拿她最痛苦的秘密作了寫文章的材料,然後把她丟了。
“我瞧不起他,把他看做跟我腳底下的泥巴一樣。可是我愛他,只要他叫一聲,我
就會跑去向這個該死的傢伙低頭;想到這點,我氣壞了。可是有什麼辦法?我的心永遠
不愛我的理智所喜歡的物件。感情和理性,兩者必有一個受委屈。我有一顆心。我也有
一個肉體。它們叫著,嚷著,都要求滿足。我又沒有制服它們的武器,我沒有信仰,我
是自由的哼,自由!老做著我的心和肉體的奴隸,它們要這個要那個,往往都是我
不願意要的。它們使我屈服,我只覺得慚愧。可是怎麼辦呢?”
她停了一會,呆呆的用鉗子撥著火灰,然後又說:“我看到書上說做戲的人是麻木
不仁的。事實上,我所見到的那一批,的確是虛榮的大孩子,除了些爭面子的小問題,
什麼思想都沒有。我不知道他們和我,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戲子。我相信決不是我。總之
我替他們付了代價。”
她打住了話頭,時間已經到了夜裡三點。她站起身子想走。克利斯朵夫勸她等天亮
再回去,姑且在床上躺一躺。她卻寧可坐在熄滅的壁爐旁邊,繼續在寂靜無聲的屋子裡
談話。
“你明天會累的。”
“我慣了。可是你呢明兒有事嗎?”
“我是閒人。要十一點才替一個學生上課呢並且我身子很棒。”
“那就更需要睡覺了。”
“是的,我睡得象死人一樣。無論什麼痛苦都抵抗不了瞌睡。有時我恨透了。糟掉
了多少光陰!偶爾熬上一夜,對睡眠報復報復,我倒是挺高興的。”
他們繼續輕輕的談著,中間隔著長時間的靜默。克利斯朵夫睡著了。法朗梭阿士看
著笑笑,扶著他的頭不讓它倒下來她胡思亂想,靠窗坐著,望著漆黑的園子,園子
不久也亮起來了。七點左右,她輕輕喚醒了克利斯朵夫,和他道別。
在同一個月裡,她又來了一回,恰好克利斯朵夫不在家,門關著。以後克利斯朵夫
把公寓的鑰匙交給她,讓她能隨時進去。果然,好幾次克利斯朵夫都出去了,她在桌上
留下一小束紫羅蘭,或是在紙上寫幾個字,塗幾筆速寫,漫畫,——表示她來過了。
一天晚上,她從戲院出來,到克利斯朵夫家談天。她發見他在工作,兩人談了幾句,
就發覺彼此都沒有上回那樣的興致。她想走;可是太晚了。並非克利斯朵夫阻止她,而
是她自己的意志不允許她再走。於是他們留著,都動了慾念。
他們便互相佔有了。
這一夜以後,有好幾個星期不見她的蹤跡。他久已麻木的慾火被她在那一夜挑了起
來,竟少不了她了。她不准他到她家裡;他便上戲院去,躺在最後幾行的位置上,心裡
又是愛,又是衝動,渾身打戰。她演戲的時候所發洩的悲壯熱烈的情緒,使他跟她一樣
的筋疲力盡。他終於寫信給她:
“朋友,你恨我嗎?要是我使你不快,還得請你原諒。”
一看到這種謙卑的話,她立刻跑來撲在他懷裡,說:
“大家簡簡單單的做個好朋友倒是更好。但既然不可能,也用不著勉強掙扎了。咱
們聽起自然罷!”
他們過著共同生活,可是並不住在一起,各人保持各人的自由。法朗梭阿士不可能
和克利斯朵夫過有規律的同居生活,她的地位也不容許。只能由她到克利斯朵夫家裡來,
或是白天,或是黑夜,和他消磨幾個鐘點,但每天都回家去過夜。
在戲院停演的暑假中,他們在巴黎郊外,靠葉弗那邊租了一所屋子。雖然不免有些
淒涼憂鬱的時間,他們的確過了些快樂的日子,心心相印和刻苦用功的日子。他們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