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還給他們;——可不是完璧:因為她把喜歡的幾頁撕了下來。書拿回去總是塞在床底下
或是傢俱底下,讓失主發見的時候以為從來沒出過房間。她常常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
演員們念臺詞。隨後她自個兒在走廊裡輕輕的學著他們的聲調,做著手勢。人家撞見了,
便拿她取笑一陣,羞辱一陣。她只得氣憤憤的不作聲。——這種方式的教育可以長久繼
續下去,要不是她有一次偷了一個演員的指令碼的話。失主大發雷霆,因為除了她,誰也
沒進過他的臥室,就咬定是她偷的。她拚命抵賴;演員說要教人搜查,她便嚇壞了,立
刻趴在地下招認了,同時也招認了別的竊案和撕掉的書頁。他大罵了一頓,但他的心地
不象外表那樣兇。他追究她為什麼要幹這些事,一聽到她說要做一個女戲子,不由得哈
哈大笑,隨後又仔細問她:她把記得爛熟的指令碼背了好幾頁,他非常奇怪,問道:“喂,
你說,要不要我教你?”
她快活極了,吻著他的手。
“啊!”她打斷了話和克利斯朵夫說,“那時我心裡多喜歡他啊!”
不料那傢伙立刻補上一句:“可是,孩子,你知道,什麼都要付代價的”
那時她還是個處女,人家對她的襲擊,她一向是拿出蠻勁來躲過的。這種野人似的
貞操,對不潔的行為,對沒有愛情的性慾的厭惡,是從小就有的,是家裡那些悲慘的景
象感應她的;她至今還保持這性格;——可是,唉!她受到多麼慘酷的懲罰!命運
弄人,竟然到這個地步!
“那末你答應他了?”克利斯朵夫問。
“啊!那時倘若能跳出他的魔掌,我連跳在火裡都願意!可是他威嚇說要把我當賊
一樣送去法辦。我無路可走。——這樣我就投進了藝術投進了人生。”
“那該死的混蛋!”克利斯朵夫嚷著。
“是的,我當然恨他。但從此以後,我見得多了,他還不算是頂壞的呢。至少他對
我沒失信,把他所知道的——(也並不多!)——一套本領教給我。他介紹我進了劇團。
我先得侍候大家,替每個人當差,串戲也只串跑龍套。後來,有一晚,扮侍從的女角兒
病了,人家臨時把我補上去。從此我就當上了這個角兒。大家認為我要不得,滑稽可笑。
那時我長得很醜。我始終是醜的,直到有一天人家忽然認為我是超特的,理想的“女
人”嘿!那些混蛋!——我的演技被認為一點不照規矩,荒唐胡鬧。看客不賞識我。
同伴們取笑我。但人家始終把我留著,因為我究竟還有點用處,而且薪水很低。不但薪
水很低,還得給人代價。每學一點東西,每次的升級,都要用肉體去報酬。同伴,經理,
戲子掮客,戲子掮客的朋友”
她不出聲了,臉色發白,咬著牙齒,睜著惡狠狠的眼睛;但你可以咂摸到她心中流
著血淚。一剎那間,她又看到了當年那些恥辱,和支援她的那股非戰勝不可的強烈的意
志;每經歷一次新的汙辱,她的意志就鍛鍊得更加堅強。她很希望死;但就在這些屈辱
中間倒下去是太可怕了。要是在以前自殺倒還罷了。要不然等勝利以後也行。可是在已
經墮入泥犁而還毫無取償的時候死掉,未免
她半天不作聲。克利斯朵夫氣憤之極,在屋子裡來回走著。他恨不得把磨難這女子、
汙辱這女子的那些男人一起打死。然後他不勝憐憫的望著她,站在她前面,捧著她的頭,
扶著她的前額,親熱的抱著,叫了聲:“可憐的孩子!”
她掙扎了一下。他說:“別怕。我很喜歡你。”
於是眼淚在法朗梭阿士慘白的臉上淌下來了。他跪在旁邊,吻著她美麗的細長的手,
把兩顆淚珠掉在上面。
隨後他重新坐下。她也定了定神,很安靜的繼續講她的身世。
終於有個作家把她捧了出來。他在這個古怪的女人身上發見有魔性,有天才,認為
她是一個“戲劇的典型,代表時代的新女性”。自然,在那麼許多人之後,他也把她佔
有了。而她在那麼許多人之後也讓他佔有了,不但毫無愛情,甚至還有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