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精美的光線很好的臥室,居高臨下,一望無際,眼底盡是碧綠的田壟。夜裡,他們在
床上可以從窗內望見奇奇怪怪的雲彩,在陰沉黯淡的天空馳騁。他們互相抱著,在半睡
半醒的狀態中聽著蟋蟀的歡唱,聽著雷雨的聲音;泥土的呼吸,——金銀樹,仙人草,
蔓藤,割下的乾草的氣味,——透到屋子裡來,透入他們的身體。黑夜那麼寂靜。兩人
睡得那麼甜。萬籟俱寂。遠處幾聲狗吠,幾聲雞鳴。晨光透露了。在灰暗寒冷的曉色中,
遠鍾傳來早禱的聲音,使身體躺在溫暖的床上打著寒噤,彼此靠得更緊了。群鳥在爬牆
的蔓藤上醒來,嘁嘁喳喳的聒噪。克利斯朵夫睜開眼睛,屏著氣,抱著一腔柔情看著身
旁這個朋友的可愛的臉,看著她在愛情激動過後的慘白的顏色
他們的愛不是自私的情慾,而是肉體也要求參預一分的深刻的友誼。他們不相妨礙,
各做各的工作。克利斯朵夫的天才,慈悲,人格,都是法朗梭阿士非常重視的。在某些
事情上她覺得自己比他年長,因此感到一種母性的快樂。她很抱憾一點不懂他所彈的東
西:她不能領會音樂,除非在極難得的時間,才覺得有一股獷野的情緒把她控制了,但
那種情緒還不是直接從音樂來的,而是由於她當時感染的熱情,由於她和她周圍的一切、
風景、人物、顏色、聲音,都感染到的那股熱情。但她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神秘的語言中,
同樣能感覺到克利斯朵夫的才氣。彷彿看著一個偉大的演員講著外國語做戲,她自己的
性靈也被鼓動起來了。至於克利斯朵夫,他創造一件作品的時候,往往把思想與熱情都
寄託在這個女子身上,看到這些思想與熱情比在自己心中更美。跟一個這樣女性、這樣
軟弱、這樣善心、這樣殘忍、而有時還有天才的光芒閃耀的靈魂,心心相印的結果,簡
直有種估計不盡的富藏。她教了他許多關於人生和人的知識,——關於他不大認識而為
她清明的目光判斷得很尖刻的女人的事。他尤其靠了她而對於戲劇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她使他深深體味到這個一切藝術中最完美,最其實,最豐滿的藝術的精神。他這才知道
戲劇是創造夢境的最奇妙的工具;她告訴他不應該為自己一人寫作,象他現在這種傾向,
——(那是多少藝術家都免不了的,他們學著貝多芬的榜樣,不肯“在有靈感的時候為
一張該死的提琴寫作”。)——可是為了某一個舞臺面寫作,把自己的思想去適應某幾
個演員:一個偉大的詩劇作家也不以為羞,不覺得這種辦法會把自己變得渺小;因為他
知道,倘若幻想是美的,那末實現這幻想當然是偉大的。戲劇象壁畫一樣是最嚴格的藝
術,——是活的藝術。
法朗俊阿士所表現的這些思想,正和克利斯朵夫的思想符合。他那時在藝術生涯中
所到達的階段,正傾向於一種和人類溝通的集體藝術。法朗梭阿士的經驗,使他體會到
群眾與演員之間的神秘的合作。法朗梭阿士雖然那麼現實,毫無自欺其人的幻象,也感
覺到那種互相感應的力,把演員和群眾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