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可是我素來不願意勉強人,只要能賠償我
的損失,我答應你贖回。”
“好罷,就是為此而要把我自己賣掉也行。”
哀區脫在半個月以後提出的條件,他毫不爭論的接受了。他發了傻勁,決意收回全
部作品的出版權,代價是比他從前的收入多出五十倍,雖然這賠償的數目不能說誇張:
因為那是哀區脫根據實際的利潤精密計算出來的。克利斯朵夫一時沒法償付,而這也早
在哀區脫意料之中。他並不想打擊克利斯朵夫,認為以藝術家而論,以一個普通人的人
格而論,他比任何青年音樂家都值得重視;但他要給克利斯朵夫一個教訓:他絕對不容
許人家干涉他權利以內的行動。並且那些契約的規則不是他定的,而是當時通行的;所
以他覺得很公平。此外他還真心相信,那些條文對作家的好處並不亞於對出版家,出版
家更懂得推廣作品的方法,不象作家那樣拘泥著一些感情問題,——這種顧慮不用說是
很高尚的,但究竟和他真正的利益背道而馳。他決意要教克利斯朵夫成功,可是要照他
的方式,要克利斯朵夫完全聽他擺佈才行。他要使克利斯朵夫感覺到,不要他幫忙也沒
這麼容易。於是他們成立了一個協定:如果六個月以內克利斯朵夫不能賠償損失,克利
斯朵夫的作品就完全歸哀區脫所有。顯而易見,在那個期限之內,克利斯朵夫連這筆款
子的四分之一都不見得能湊起來。
可是他一味固執,把多麼可紀念的屋子退租了,另外租了一所便宜的,賣掉了好多
東西,——他很奇怪的發覺竟沒有一件值錢的,——藉著債,求助於好心的莫克,不幸
他那時期病交加,鬧著關節炎,沒法出門。他又去找別的出版家,條件到處都和哀區脫
的一樣不公平,有的甚至還不願意接受。
那時正碰上音樂刊物對他攻擊最猛烈的時期。巴黎某一份大報對他特別兇狠,一個
不署名的編輯拿他當做該打的孩子:沒有一星期不在“回聲”欄內寫些誣衊的文字把他
形容得非常可笑。另外一個音樂批評家再來跟那位不露面的同事唱雙簧:任何細微的借
口都可以使他發洩一下殘暴的獸性。這還不過是第一戰役:他預告過幾天再來一個徹底
的殲滅戰。他們不慌不忙,知道任何確鑿的指控對群眾的效果還不及反覆不已的諷示,
便象貓兒耍弄耗子一樣的耍弄克利斯朵夫,把每篇文字寄給他。他雖抱著鄙夷不屑的態
度,也不免因之痛苦。然而他始終緘默,不去答覆那些侮辱,——(即使他要答覆,也
不一定能夠),——只固執著為了無益的、過分誇大的自尊心,跟他的出版家奮鬥。他
為此損失了時間,精力,金錢,同時又損失了他唯一的武器,因為他意氣用事,不願意
讓哀區脫再為他的音樂作宣傳。
突然,一切改變了。報上預告的文字始終沒發表。對群眾的諷示也靜默下來。攻擊
忽然停止了。不但如此:兩三星期以後,那份日報的批評家還藉著偶然的機會寫了幾行
讚美的文字,似乎證實他們已經講和了。萊比錫一個有名的出版商有信要求承印他的作
品,契約的條件對作者很有利。一封蓋有奧國大使館印章的恭維信,向克利斯朵夫表示
很願意在使館的慶祝會中演奏他的曲子。克利斯朵夫所賞識的夜鶯也被請去演奏。這樣
以後,夜鶯立刻被德意兩國僑居巴黎的貴族邀請。有一回克利斯朵夫也不能不出席這一
類的音樂會,居然受到大使熱烈的招待。可是隻談了幾句話,他就知道這位主人並不懂
得音樂,對他的作品茫無所知。那末這種突如其來的好感是從何而來的呢?似乎有一個
人在暗中照拂他,替他排除障礙,替他開路。克利斯朵夫探問之下,大使提到克利斯朵
夫的兩位朋友,說裴萊尼伯爵和伯爵夫人對他非常欽佩。克利斯朵夫連這兩個姓氏都沒
聽到過;而在他到使館去的那晚,也沒機會見到他們。他並不一定要認識他們。這個時
其他對所有的人都覺得厭惡,對朋友也象對敵人一樣的不信任。他認為友和敵都同樣靠
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