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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部分

角。他不去追她,

心中苦悶到極點,也恐懼到極點。勃羅姆回來了。他們倆呆呆的望著他,象呆子一樣。

那時除了自己的痛苦,彷彿世界上什麼都不存在了。

克利斯朵夫出去了。勃羅姆和阿娜開始吃飯。飯吃到一半,勃羅姆突然起來開啟窗

子,阿娜昏過去了。

克利斯朵夫託辭旅行,出門了半個月。阿娜除了吃飯的時間,整星期都關在房裡。

她又恢復了平時的意識,習慣,和一切她自以為已經擺脫、而實際是永遠擺脫不掉的過

去的生活。她故意裝做看不見一切,可是沒用。心中的煩惱一天天的增加,一天天的深

入,終於盤踞不去了。下星期日,她仍舊不去做禮拜。但再下一個星期日,她又去了,

從此不再間斷。她不是心悅誠服,而是戰敗了。上帝是個敵人,——是她竭力想擺脫的

一個敵人。她對他懷著一腔怨恨,象個敢怒而不敢言的奴隸。做禮拜的時間,她臉上冷

冷的全是敵意;心靈深處,她的宗教生活是一場對抗主子的惡鬥,主子的責備對她是最

酷烈的刑罰。她只做不聽見,可是非聽見不可;她和上帝爭得很兇,咬緊著牙關,腦門

上橫著皺痕表示固執,露出一副猙獰的目光。她恨恨的想起克利斯朵夫,不能原諒他把

她從心靈的牢獄裡放出了一剎那,而又讓她重新關進去,受劊子手們的磨難。她再也睡

不著覺了,不論白天黑夜都想著那些磨折人的念頭;她可不哼一聲,硬著頭皮繼續在家

指揮一切,對付日常生活也始終那麼倔強固執,做事象機器一樣的有規律。人漸漸的瘦

下來,似乎害著心病。勃羅姆好不擔憂,很親切的問她,想替她檢查身體。她卻是憤憤

的拒絕了。她越覺得對不其他,越對他殘酷。

克利斯朵夫決意不回來了,拚命用疲勞來磨自己:走著長路,作著極辛苦的運動,

划船,爬山。可是什麼都壓不下心頭的慾火。

他整個兒被熱情制服了。天才是生來需要熱情的。便是那些最貞潔的,如貝多芬,

如布魯克納,也永遠要有個愛的物件;凡是人的力量都在他們身上發揮到最高點;而因

為那些力受著幻想吸引,所以他們的頭腦被無窮的情慾抓去作了俘虜。往往那些情慾是

短時間的火焰:來了一個新的,舊的一個就被壓倒;而所有的火焰都被創造精神的彌天

大火吞掉。但等到洪爐的熱度不再充塞心靈的時候,無力自衛的心靈就落在它不能或缺

的熱情手裡;它要求熱情,創造熱情,非要熱情把它吞下去不可——並且除了刺激

肉體的強烈的慾望以外,還有溫情的需要,使一個在人生中受了傷害而失意的男人投向

一個能安慰他的女子。同時,一個偉大的人比別人更近於兒童,更需要拿自己付託給一

個女子,把額角安放在她溫柔的手掌中,枕在她膝上

但克利斯朵夫不懂這些他不信熱情是不可避免的,以為那是浪漫派的胡說八道。

他相信一個人應當奮鬥,相信奮鬥是有力量的,相信自己的意志是有力量的他的意

志在哪兒呢?連影蹤都沒有了。他沒法排遣。往事跟他日夜不休的糾纏著。阿娜身體上

的氣味,使他的嘴巴鼻子都覺得火辣辣的。他好比一條沉重的破舟,沒有了舵,隨風飄

蕩。他拚命想逃避也沒用:回來回去總碰到老地方;他對著風喊道:“好罷,把我吹破

了罷!你要把我怎麼辦呢?”

為什麼,為什麼要有這個女人?為什麼愛她?為了她心好嗎?為了她有頭腦嗎?比

她聰明而心更好的多的是。為了她的肉體嗎?他也有過別的情婦更能滿足他的感官。那

末使他割捨不得的是什麼呢?——“一個人就是為了愛而愛,沒有什麼理由。”——是

的,可也有一個理由,哪怕不是普通的理由。是瘋狂嗎?那等於不說。為什麼要瘋狂?

因為每個人心裡有一顆隱秘的靈魂,有些盲目的力,有些妖魔鬼怪,平時都被封鎖

起來的。自有人類以來,所有的努力都是用理性與宗教築成一條堤岸,防禦這個內心的

海洋。但暴風雨來的時候(內心越充實的人,越容易受暴風雨控制),堤岸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