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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部分

那般受他們奚落的教士,因為發了願,因為從前相信過而不得不硬著頭皮相信下去。跟

在他們後面的大隊人馬是暴烈的,沒有定見的,短視的。大多數人的信仰完全是受偶然

支配。他們有信仰,因為現在潮水正向著這些烏托邦流去;今晚上他們可以不信仰,因

為潮水有轉變的傾向。另外許多人是因為需要活動,需要冒險而相信的。還有一般是單

豈不通情理的,專斷的邏輯相信的。另有一批是為了心地慈悲而相信。而最乖巧的只把

思想用作戰爭的武器,為了爭某個數目的工資,減掉多少鐘點的工作而鬥爭。胃口健旺

的人,暗中希望自己貧苦的生活將來能大大的找一點補償。

但那股潮水比他們這些人都聰明;它知道它往哪兒去。暫時被舊世界的堤岸衝散一

下有什麼關係呢?奧裡維料到社會革命在今日是要被壓倒的,但也知道打敗仗可以和打

勝仗一樣促成革命的目的:因為壓迫者直要等到被壓迫者教他們害怕的時候,才肯答應

被壓迫者的要求。革命黨的主義是公平的,所用的暴力是不公平的,但對於他們的目標

同樣有利,兩者都是整個計劃中的一部分,而所謂計劃便是帶著人往前的那個盲目而切

實的力的計劃。

“你們這般被主子召喚的人,你們自己估量一下罷。你們之中沒有多少哲人,沒有

多少強者,沒有多少高尚的人。但主子選擇了這個世界上的瘋子來駭惑哲人,選擇了弱

者來駭惑強者,選擇了下賤的、被人輕蔑的、空虛的事,來摧毀實在的事”

然而不問操縱的主子是誰,是理性還是非理性,雖然工團主義所準備的社會組織可

能使將來的局面有些進步,奧裡維還是覺得他和克利斯朵夫犯不上把所有幻想與犧牲的

勁放到這場戰鬥中去,放到這場庸俗而不能開闢新天地的戰鬥中去。他對革命所抱的神

秘的希望幻滅了。平民不見得比別的階級更好,更真誠,尤其是沒有多大分別。

在騷亂的熱情與追求名利的浪潮中,奧裡維的眼睛跟心特別受著幾座獨立的小島吸

引,那是一些真正的信徒,東一處西一處的矗立著,好象起在水上的花朵。優秀分子盡

管想跟群眾混在一起也沒用,他總傾向於優秀分子,各個階級各個黨派的優秀分子,傾

向於那些胸中懷有靈光的人。而他的神聖的責任就在守護這道靈光,不讓它熄滅。

奧裡維已經選定了他的任務。

跟他的家隔著幾間門面,比街面稍微低一些,有一家小小的靴店,——那是用木板,

玻璃,紙板拼湊起來的小棚子。進門先要走下三步踏級,站在裡頭還得弓著背。所有的

地位恰好擺一個陳列靴子的擱板和兩隻工作凳。老闆象傳說中的靴匠一樣整天哼唱。他

打唿哨,敲靴底,嗄著嗓子哼小調或革命歌曲,或是從他的斗室中招呼過路的鄰居。一

只翅膀破碎的喜鵲在階沿上一縱一跳,從門房那邊過來,停在小店門外的第一級上望著

鞋匠。他便停下工作,不是裝著甜蜜的聲音向它說些野話,便是哼《國際歌》。它仰著

嘴巴,儼然的聽著,又好象向他行禮一般,不時做一個望前撲的姿勢,笨拙的拍拍翅膀,

讓自己站穩一些;然後忽然掉過頭去,不等對方把一句話說完,便飛到路旁一張凳子的

靠背上,瞪著街坊上的狗。於是靴匠重新敲他的靴子,同時把那句沒說完的話說完。

他五十六歲,興致挺好,可是喜歡生氣,濃眉底下藏著一對笑眯眯的小眼睛,光禿

的腦袋好比一個矗在頭髮窠上的雞子,多毛的耳朵,牙齒不全的黑洞洞的嘴,哈哈大笑

的時候象口井,又亂又髒的須,他常常用那些被鞋油染黑的手指捋來捋去。街坊上都管

他叫斐伊哀老頭,或是斐伊哀德,或是拉?斐伊哀德,——也故意叫他拉斐德惹他冒火,

因為老頭兒在政治上是標榜赤色思想的,①年輕時就因為參加巴黎公社而被判死刑,後

來改成流配。他對這些往事非常驕傲,恨死了拿破崙三世與迦利弗。凡是革命的集會,

他無不踴躍參②與,很熱烈的擁護高加,因為他會用詼諧百出的辭令,打雷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