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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部分

成這件活兒已經挺高興了。奧裡維對他發

生了興趣,探問他的身世和他對於勞工運動的意見。葛冷毫無意見;他完全不把這問題

放在心上。他不屬於這個階級,也不屬於任何階級。他就是他。很少看書,所有知識方

面的成就都是靠感官,眼睛,手,和真正的巴黎平民天生的鑑別力來的。他非常快活。

在工人階級的小布林喬亞中間,這等人很多,那是法蘭西最聰明的種族之一:因為肉體

的勞作和精神活動在他們身上是平衡的。

奧裡維的另外一個熟人卻更古怪了。他名叫烏德羅,職業是郵差。長得很體面,個

子高大,眼睛很亮,留著淡黃的鬍子跟須,神色開朗,一望而知是個快活人。有一天他

為了送一封掛號信,走進奧裡維的屋子。趁奧裡維簽字的時候,他在書房裡繞了一轉,

把書題掃了一眼。

“嘿!嘿!你的古書真不少”接著又道:“我也收著關於普高尼的文獻。”①

①普高尼為法國地理名,包括東部各州,以產酒著名。

“你是普高尼人嗎?”

郵差笑著,哼了一支起高尼的民謠,回答說:“是的,我是阿凡龍地方人。我的家

庭文獻有早到一二○○年的,另外還”

奧裡維聽了大為驚異,很想多知道些。烏德羅也巴不得有說話的機會。他確是普高

尼最古老的舊家之一。有一個祖先曾經參加腓列伯?奧古斯德的十字軍;又有一個當過

亨利二世的國務大臣。從十七世紀起,家道衰落了,大革命時期更被平民的巨潮捲了下

去。現在靠著郵差烏德羅的體力與氣力,奉公守法的作著事,對家族的忠誠,這一家才

又浮到水面上來。他最好的消遣是蒐集一些旁系的史料,不是有關他一家的,便是有關

他的鄉土的。放假的日子,他到檔案儲存所去鈔錄舊檔案,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去請教

因送信而認識的考古學院學生或巴黎大學文科的學生。煊赫的家世並沒使他得意忘形;

他一邊笑一邊敘述,沒有什麼怨恨命運的口氣。他那種健康的,無愁無慮的,快活的心

情,教人看了舒服。奧裡維望著他,不禁想到一代又一代的種族迴圈往復,在地面上浩

浩蕩蕩的流上幾百年,在地底下銷聲匿跡幾百年,隨後又從泥土裡吸收了新的力量重新

湧現。他覺得平民是口廣大無邊的蓄水池,過去的河流可以在其中隱沒不見,未來的河

流又從中發源,——其實除了名字不同以外還不是同樣的河流?

他很喜歡葛冷與烏德羅;但他們不能跟他做伴,彼此沒有什麼可談的。倒是愛麥虞

限那孩子多費他一些精神;他幾乎每天晚上都來。從那次神秘的談話以後,孩子精神上

有了很大的變動。他抱著狂熱的求知慾鑽到書本里去,等到抬起頭來,簡直髮呆了,似

乎沒有以前聰明瞭,話也更少了;奧裡維想盡方法只能逼出他幾個唯唯否否的字,問他

什麼,他又胡說八道的亂答一陣。奧裡維很灰心,竭力忍著不表示出來,以為自己看錯

了,這孩子原來是個笨蛋。他可沒看見狂熱的孵化工作正在這顆靈魂中進行。他是個不

高明的教育家,只能拿一把良好的種子隨意望田間散播,卻不會耕地,犁地。——逢到

克利斯朵夫在場,他更惶惑,覺得給他看到這樣一個信徒很難堪;而愛麥虞限當著克利

斯朵夫的面也顯得更蠢,使奧裡維更羞愧。那時,孩子咬緊牙關,惡狠狠的一句話也不

說。他恨克利斯朵夫,因為奧裡維愛克利斯朵夫;他不答應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人在他

老師心中佔有地位。克利斯朵夫和奧裡維都想不到孩子心裡有這種偏激的愛與嫉妒。克

利斯朵夫當年也是這樣的。但在一個性格不同的人身上,他認不得自己的面目了。愛麥

虞限是受到爾少病態的遺傳的,所以他的愛,憎,潛伏的天才,發出來的聲音與眾不同。

五一節近了。

巴黎有些可怕的謠言。勞工總會的一般牛大王儘量的推波助測。他們的報紙宣告大

審的日子到了,號召工人糾察隊,喊出“餓死他們!”的口號,那是布林喬亞最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