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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部分

他們拿總罷工做威嚇。膽小的巴黎人有的下鄉了,有的怕受封鎖,忙著屯積糧食。克利

斯朵夫遇到加奈駕著汽車,帶著兩隻火腿和一袋番薯。他嚇壞了,竟弄不大清自己屬於

哪一黨;一忽兒是老共和黨,一忽兒是保王黨,一忽兒是革命黨。他的暴力崇拜好似一

支瘋狂的羅盤針,一下子從北跳到南,一下子從南跳到北。當著大眾,他照舊附和朋友

們的虛張聲勢,心裡可是預備擁戴隨便哪個獨裁者來打倒赤色的幽靈。

克利斯朵夫嘲笑這種普遍的膽怯病,相信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奧裡維卻沒有這個

把握。他是布林喬亞出身;而回想起當年的大革命和等待將來的革命,布林喬亞老是有

些心驚膽戰的。

“得了罷!”克利斯朵夫說,“儘管安心睡覺罷。你這革命決不是明天會來的!你

們怕革命,怕捱打到處是這個心理:布林喬亞,平民,整個的民族,西方所有的民

族。大家的血都不夠,生怕再流掉。四十年來不過是說大話。瞧瞧你們的德萊弗斯案子

罷!'殺呀!殺呀!'你們還喊得不夠嗎?好一班吹大炮的傢伙!費了多少的唾沫跟墨汁!

可是流過幾滴血呢?”

“別這樣肯定,”奧裡維回答。“你知道為什麼大家怕流血?因為我們本能的感覺

到,只要流了第一滴血,獸性就會一發不可收拾。文明人的面具馬上會掉下來,野獸的

利爪會伸出來;那時誰能把它制服只有天曉得了!每個人都對著戰爭躊躇不決;但一朝

爆發之後可慘了”

克利斯朵夫聳聳肩,說吹牛大王西拉諾和冒充英雄的尚德萊①會在這個時代走紅不

為無因。

①西拉諾與尚德萊均洛斯當所作的戲劇中人物。

奧裡維搖搖頭。他知道,自吹自擂在法國是行動的前奏曲。但說到五一節,他也不

比克利斯朵夫更相信會有什麼革命:事情過於張揚了,政府已經有了準備。指揮暴動的

領袖們一定會把戰爭延緩到一個更適當的時間。

四月的下半個月,奧裡維患著感冒,那是差不多每年到這個時候要發作的,同時還

得觸發支氣管炎的老毛病。克利斯朵夫在他家裡住了兩三天。這次病勢很輕,很快的過

去了。但熱度退後,奧裡維照例還要拖幾天,非常疲倦。他躺在床上,幾小時的不想動

彈,呆呆的望著克利斯朵夫背對著他,伏在書桌上寫東西。

克利斯朵夫在那裡專心工作:寫得厭倦了,便突然站起來,過去彈一會琴,倒不是

彈他才寫下的曲子,而是信手彈奏。於是出現了一個很古怪的現象:他寫出來的東西和

他以前的風格明明是一貫的,此刻彈的倒象是另一個人的作品:粗暴,狂亂,支離破碎,

完全沒有他別的作品裡那種謹嚴的邏輯。這些不假思索的即興,逃過了意識的監視,不

是從思想而是從肉體來的,象野獸的嚎叫,顯出精神非常不平衡,正在醞釀未來的暴風

雨。克利斯朵夫自己不覺得,但奧裡維聽著,望著克利斯朵夫,隱隱約約的感到不安。

在病體虛弱的情形之下,他特別能洞察幽微,預知未來,窺見誰也沒注意到的事。

克利斯朵夫按了最後一個和絃,滿頭大汗,面目猙獰的停住了;他把驚惶不定的眼

睛向四下裡掃了一轉,碰到了奧裡維的眼睛,笑了一陣,回到他的書桌上。

“你彈的什麼呀,克利斯朵夫?”奧裡維問。

“沒有什麼。我是把水攪動一陣,想捉些魚。”

“你預備寫下來嗎?”

“寫什麼?”

“你才彈的。”

“我彈些什麼已經記不得了。”

“那末你剛才想些什麼?”

“不知道,”克利斯朵夫說著,把手按著腦門。

他繼續寫他的東西。屋子裡又靜了下來。奧裡維始終瞧著克利斯朵夫。克利斯朵夫

覺察了,便轉過身來,看到奧裡維眼中含著無限的溫情。

“你這個懶蟲!”他嘻嘻哈哈的說。

奧裡維嘆了口氣。

“怎麼啦?”克利斯朵夫問。

“唉,克利斯朵夫,你胸中還有多少東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