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生活這麼嚴肅,這麼有理性的人!”
“是的,克利斯朵夫。你有所不知,你雖然心好,但你是個男人,和所有的男人一
樣的冷酷的,儘管慈悲也沒用;——你對自身以外的事都不聞不問。你們從來不替身邊
的女人著想,只管用你們的方式去愛她們,決不操心去了解她們。你們對自己太容易滿
足了,自以為認識我們可憐!如果你知道我們有時多麼痛苦,因為看到你們——並
非不愛我們,——而是看到你們愛我們的方式,看到最愛我們的人把我們當作是怎麼樣
的人!有些時候,克利斯朵夫,我們不得不把指甲深深的掐在肉裡,免得叫起來:噢!
別愛我們罷,別愛我們罷!怎麼都可以,只不要這樣的愛我們!你知道有個詩人說
過下面那樣的話嗎?——便是在自己家裡,在自己的兒女中間,表面上儘管安富尊榮,
女人也受到一種比最不幸的苦難還要難忍千百倍的輕蔑。——你把這些去想一想罷,克
利斯朵夫”
“你這些話把我弄糊塗了。我不大明白。可是照我所看到的你自己”
“我也經過這些苦悶。”
“真的嗎?可是無論如何,你總不能使我相信,你會做出象這個女人一樣的行
為。”
“我沒有孩子,克利斯朵夫,我不知道我處在她的地位會怎麼辦。”
“不,那是不可能的,我太相信你,太敬重你了,我敢賭咒那是不可能的。”
“別打賭!我差點兒跟她一樣我很難過要毀掉你對我的好印象。可是你應當學
一學怎樣認識我們,要是你不願意對人不公平的話。——是的,我沒做出這樣瘋狂的事
也是千鈞一髮了。而且還多少是靠了你的力量。兩年以前,我有個時期極苦悶,覺得自
己一無所用,誰也不重視我,誰也不需要我,丈夫沒有我也沒關係,我簡直是白活的
有一天我正想跑出去,天知道做些什麼!我上樓去看你你記得嗎?當時你沒懂
得我的意思。其實我是來向你告別的以後,不知經過些什麼,也不知你對我說了些
什麼,我記不大清了但我知道你有幾句話(你完全是無心的)對我好
比一道光明那時只要一點兒極小的事就可以使我得救或是陷落等到我從你屋子
裡出來,回到家裡,我關上大門,哭了一天,以後就好了,那一陣苦悶過去了。”
“今天,”克利斯朵夫問,“你對那件事後悔嗎?”
“今天?啊!要是做了那件瘋狂的事,我早已沉在塞納河裡了。我決受不了那種恥
辱,受不了我給丈夫的痛苦。”
“那末你現在是快樂的了?”
“是的,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可能怎麼快樂,我就怎麼快樂。兩個人能互相瞭解,
互相尊重,知道彼此都可靠,不是由於一種單純的愛情的信仰,——那往往是虛幻的,
——而是由於多少年共同生活的經驗,多少灰色的,平凡的歲月,再加上渡過了多少難
關的回憶。隨著年齡的老去,情形變得好起來這些都是不容易的。”
她突然停下,臉紅了:“天哪!我怎麼能說出來?我怎麼的呢?克利斯朵
夫,我求你,這番話對誰都不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