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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部分

除外;在他把全人類都包括進去的虛無中,他只撇開奧裡維一個人。)

——藝術並不比愛情更真實。它在人生中究竟佔著什麼地位?那些自命為醉心於藝術的

人是怎麼樣愛藝術的?人的感情是意想不到的貧弱。除了種族的本能,除了這個成

為世界軸心的、宇宙萬物所共有的力量以外,只有一大堆感情的灰燼。大多數人沒有蓬

蓬勃勃的生氣使他們整個的捲進熱情。他們要經濟,謹慎到近乎吝嗇的程度。他們什麼

都是的,可是什麼都具體而微,從來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東西。凡是在受苦的時候,愛

的時候,恨的時候,做無論什麼事的時候,肯不顧一切的把自己完全放進去的,便是奇

人了,是你在世界上所能遇到的最偉大的人了。熱情跟天才同樣是個奇蹟,差不多可以

說不存在的!

克利斯朵夫這樣想著,人生卻在準備給他一個可怕的否定的答覆。奇蹟是到處有的,

好比石頭中的火,只要碰一下就會跳出來。我們萬萬想不到自己胸中有妖魔睡著。

“別驚醒我,啊!講得輕些罷!”①

①此係彌蓋朗琪羅為其雕像《夜》所作的詩句。

一天晚上,克利斯朵夫在鋼琴上即興,阿娜站起身來出去了,這是她在克利斯朵夫

彈琴的時候常有的事。彷彿她討厭音樂。克利斯朵夫早已不注意這些,也不在乎她心裡

怎麼想。他繼續往下彈;後來忽然想起要把所彈的東西記下來,便跑到房裡去拿紙。他

開啟隔室的門,低著頭望暗裡直衝,不料在門口突然跟一個僵直不動的身體撞了一下。

原來是阿娜這麼出豈不意的一撞嚇得她叫起來。克利斯朵夫生怕她撞痛了,便親切

的抓著她的兩隻手。手是冰冷的,人好象在發抖,——大概是受了驚嚇吧?

“我在飯廳裡找”她結結巴巴的解釋。

他沒聽見她說找什麼,也許她根本沒說出來。他只覺得她在黑暗裡找東西很奇怪。

但他對於阿娜古怪的行動已經習慣了,也不以為意。

過了一小時,他又回到小客廳和勃羅姆夫婦坐在一起,在燈下伏在桌上寫音樂。阿

娜靠著右邊,在桌子的另外一頭縫東西。在他們後面,勃羅姆坐在壁爐旁邊一張矮椅子

上看雜誌。三個人都不說話。淅瀝的雨點斷斷續續打在園中的砂上。克利斯朵夫原來把

大半個身子歪在一邊,那時為了要完全孤獨,更掉過身去,背對著阿娜。他前面壁上掛

著一面鏡子,反映著桌子,燈,和埋頭工作的兩張臉。克利斯朵夫似乎覺得阿娜在望他,

先是並不在意,後來腦子裡老轉著這個念頭,便抬起眼睛瞧了瞧鏡子果然阿娜望著

他,而且那副目光使他呆住了,不由得屏著氣把她仔細打量。她不知道他在鏡子裡看她。

燈光映著她蒼白的臉,那種慣有的嚴肅與靜默顯得她心裡鬱積著一股暴戾之氣。她的眼

睛——他從來沒機會看清楚的陌生的眼睛——釘在他身上:暗藍的巨大的瞳子,嚴峻而

火辣辣的目光,悄悄的抱著一股頑強的熱情在那裡搜尋他的內心。難道這是她的眼睛嗎?

他看到了,可不相信。他是不是真的看到呢?他突然轉過身來,她眼睛低下去了。

他跟她搭訕,想強迫她正面望他。可是她聲色不動的回了話,始終低著頭做活,沒有抬

起眼睛,你只能看到圍著黑圈的眼皮,和又短又緊密的睫毛。要不是克利斯朵夫頭腦清

楚,很有把握的話,他又要以為那是個幻象了。但他的確知道他是看到的

然後他又集中精神工作,既然對阿娜不感興趣,也就不去多推敲這個奇怪的印象。

過了一星期,他在琴上試一支新作的歌。勃羅姆一半由於擺丈夫的架子,一半由於

打趣,素來喜歡要太太彈琴或唱歌,這一晚的要求特別來得懇切。往常阿娜只說一句斬

釘截鐵的話;以後不論人家如何要求,懇請,揶揄,再也不屑回答,咬著嘴唇,只做不

聽見。但那天晚上,出乎勃羅姆和克利斯朵夫意料之外,她居然收起活兒,站起身來向

鋼琴走過去了。這是一支她連看都沒看過的歌,她竟自唱了,而唱的結果簡直是奇蹟。

聲音沉著,完全不象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