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紮下了根。
可雙方仍相互絕對忠誠。唐英剛依舊如鐘擺般生活,哦,連鐘擺的嘀噠聲都沒有。懋李則檢點自己的活躍,除了上班時非與男同事接觸,下班就回孃家,閉門坐屋,婆母倒常帶著兩個孫兒來串門,減輕她的寂寞。她呢,卻企盼著英剛能來坐坐,就像結婚前的“表哥”一樣,然而她失望了。唐英剛雖然軟弱,那自尊心卻是膨脹到了極至,她忽略了或至少是看輕了這點。
就這樣不多不少過了三年。
一天,在人流如潮的街頭,他與她旁若無人地佇立著、久久凝視。她讓淚水放縱奔流。她愧對他。他是一個安分守己善良懦弱的好丈夫,只是她無福份而已。她苦了他、害了他,他還只有二十六歲呵
他纖長的手指想替她拭淨淚水,這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廣眾面前的輕佻!他說:“懋李,是我錯了”
她哭著奔逃了。
通宵未眠,她寫好了一封“還他幸福”的信。
英剛:
你我淡漠已三載,看來我不是一個好妻子,可我又無法改變我自己。
我想,與其你我相互羈絆,不如各各還其自由。社會日趨開明,你不必
背上“休妻”的重負。你我都還很年輕,今後的日子還很長呢。離開了
我,你會幸福的。
我只是希望你永遠永遠是我的好表哥。
你的不賢良的妻:懋李
第二天,唐英剛自盡了。
他死得很平靜。唐家婆婆發現他左手指須臾不離的結婚戒指沒有了,心裡猜測是吞金而歿吧。
“是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一個女子掙脫攙扶她的人,瘋狂地撲向僵硬的唐君,搖撼、吶喊,卻無淚可淌,她向天地向人們吼出她就是“劊子手”。
“與你有什麼干係呢?女崽,這是命!命中註定!哪個也奈何不得。你是我格嫡親的好女崽呵——”她的婆母強忍悲痛拖起了她。婆母當著眾親友街坊為她開脫洗刷,還其清白。
他愛她,刻骨銘心,愛到能為她死去。
她不愛他!而他的死竟成了她與他之間的永恆的鎖鏈!唐英剛去世後,懋李改名叫亞若。亞若和懋李卻無法割裂。
恍恍惚惚、迷迷糊糊、往事如煙。
啊——亞若大叫一聲,突地坐起!原來噩夢一場,周身冷汗淋漓,一個寒噤,卻見兒子大衍立在蛋青色的晨曦中,又做夢?
“大衍,是你?”她顫聲問。
她清楚地看見了兒子雙唇作合口韻,那該是“姆媽
可她清楚地聽見了兒子怯怯地喊聲:“三姨——”
淚水簌簌而下,她一把摟過兒子,放聲慟哭:“崽!你是我格親崽呵!崽你恨媽吧,媽沒有辦法呵”
十九 浪漫的天地之盟
這是他與她第一次正式的像模像樣的幽會。灰沉沉色調的梅雨天,似霧非霧非雨是雨迷漫的雨網中,秧苗青青杜鵑爛熳。有車悄悄地將她送至一株野桃樹下便遁去。
古城實在太小。眼睛和舌頭的密集度分外高,什麼都難以遮掩,他與她得分外小心,別出心裁的他竟想出化裝約會!
她打扮成贛南農婦的模樣,蠟染土機布斜襟褂子外還繫了條綴著小銀鈴的衤蘭裙,挽著同樣花色的包袱,撐著大紅油紙傘,像煞回孃家的小媳婦。可腳上一雙頗精巧帶跟兒的雨鞋,就將一切舞臺化了。
有戴斗笠者“呱唧呱唧”從田邊向她走來。她的心一陣猛跳。果然是他!他不是從車上而是從田地裡鑽了出來。戴著老(亻表)的大斗笠,身著石扣蘭的土布對襟褂子,褲腳管不知無意還是有意,捲成一高一低,如果不是腳上穿了雙膠鞋哲理,抒發政治抱負。成書於清順治年間湖南晉寧山寺。提,他可是個地道的農民老(亻表)。
相視片刻,朗聲大笑,一個愉悅的開端。
“你這鞋,還帶跟兒,就是演話劇,也不符合要求。臉嘛也太白,該抹點泥灰。”他鑑賞著她,打趣著。
“你呢?平時都穿草鞋,這回倒穿雙嶄新的膠鞋?”她回敬著,心裡卻責怪自己粗心,從鞋就可判斷不是老(亻表)嘛。
“今天是什麼日子呀?”他賣關子般目夾目夾眼,“不管怎樣,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對嗎?在蘇聯時,節日夜晚我們常搞化裝舞會,不拘一格,各顯神通,狂舞狂歡,有意思極了。”他將斗笠背在身後,接過她的包袱和傘,共撐著前行。“是嗎?”她無滋無味地應著,他的話使她不得不正視那難以逾越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