嚥了下去,滿臉視死如歸般肅殺。
以下再翻出螞蟻窩來,就沒有人作難了。孩子們義無反顧,一人一窩輪著吃,個個臉上都呈著大無畏的神態。
到我吃時,便偷偷在心中默唸道:“耗子能活,我也能活;耗子能吃,我也能吃。”默唸兩遍。也吃了下去。雖然以耗子為榜樣,未免褻讀英雄,但我終究完成了英雄完成過的業績,就也釋然了。
螞蟻卵子,一窩一窩被翻了出來,又一窩一窩被吃了下去。終於有個週末,吃卵大隊搜尋到我家牆根,發現了那6個螞蟻穴。
對於黑蟻的傾巢覆滅,我無動於衷。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讓那4穴黃絲小蟻慘遭橫禍——一年多來,都是我餵我養。我們是朋友。
我對大夥兒說:“咱們另外再找吧,這些黃絲小蟻是我的老朋友了。”
大家堅決反對。反對我這種將人蟻友情看得比英雄主義更重的壞行為。大家都覺得,另尋蟻窩,是“貽誤戰機之罪”,對不起我們崇拜的無腳飛將軍。
大院的孩子都不善舌戰。三言兩語未能了斷的爭斷,必以武力解決。於是,既然4窩蟻都在我保護之下,我就必須輪流與原本該吃這些蟻卵的4位朋友相搏。
這是一夥在夢中都要血戰沙場的軍人後人,誰不曾練過幾日拳腳?我們用斷碼釘在泥地上畫了個大圈:誰被打出圈外,誰就輸了。
我的對手敗下兩名後,我依然微弓了腰,滿臉鮮血地站在圈內,準備迎戰第三名。
第三與第四是李生兄弟,只比我大幾個月,平日練的,就是聯手拳。他們招呼也不打一個,竟雙雙撲上來,左右夾攻跟我幹。
這下可亂了套!吃卵大隊立即經渭分明化作兩軍對壘:有人幫我,因為“雙打一”不公平;有人幫他們,因為孿生兄弟是“正義之師”於是圈也不用了,兩邊人馬各自認明後,便拳打腳踢,混戰一團。立著的固然紅了眼拼命,倒下的又掙扎再來
到大人們終於發現時,我們已傷得七七八八了。
大人們又好氣又好笑,背的背,抱的抱,把這批蘇聯英雄的崇拜者統統押送軍醫院。
我掉了一顆門牙,左肘脫了臼。
爸爸把我從軍醫院領回來,進門就用皮帶抽了我一頓。理由是,我的拳頭不應該砸在自己人身上。我沒有哭,也沒有分辯。隨後,他又細細問我,在單打時,我的拳是如何出的,對手的又如何
我被爸爸關在家裡,坐了3天“禁閉”。
“坐禁閉”就是不許出門口。3天來,只要我偶爾走到陽臺,便看見有小朋友在我家樓下徘徊。只要我爸出門,就有人來敲窗戶。孿生兄弟用紙包了石頭扔上來,紙上寫著:“我們已經餵過黃絲小蟻了。放心。你的右鉤拳很準。”
唉唉,我的童年的、真誠得傻氣咄咄的夥伴啊!你們都在哪裡呢,如今?
上一頁 目錄 下一頁
第四章
關寶寶腳蹬虎頭鞋,套條開襠褲,右手舉著,隨了老師的教鞭,正一絲不苟地撇捺鉤點;左手卻捉了個橡皮奶嘴,時不時低下頭來,“唧唧嘖嘖”地吮幾下。
※ ※ ※
光陰茬苒,我該到學校唸書了。
那時入學雖然也經考試,但比起現在的孩子來,就容易得多了。
那年頭,學校的位子比入學的兒童多得多。學生逐個應考,題目千篇一律,答案大同小異:除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剩下的題目就是:
一、我們的領袖是誰?
二、我們的國旗是什麼樣的?
三、中國的朋友是誰?
當小朋友答出“是蘇聯老大哥”,考試便告結束。
我進了李子壩小學。人學的孩子,大小不一。自7歲至12歲,按年齡排隊,編成甲乙丙丁4個班。我還差3個月才夠7歲,被分去丁班,坐第一排。
新課本發下來了。一本《算術》,一本《語文》。
我急急忙忙去翻那本算術,當堂便覺沒意思得很:翻了半本書都在講加減法。我早就懂了。我媽媽學數理出身,教的又是她的本行。週末閒了,除去唸念童話,媽就隨口出些題,好讓我安安靜靜地坐著絞腦汁。至今,我還記得有道題是這樣的:
大年廿九,劉大哥提罐去買油,一罐3斤裝,一罐7斤裝。半路碰到從鎮上回來的王小二。小二說:“糧店關門了,你過完年再買吧!”這兩人各自在一個飯堂當炊事員。見劉大哥著急,王小二說:“我剛買了滿滿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