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出背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溼透。他本想把這次在帝都夜總會被迫吸毒的過程和慶春解釋清楚,但和慶春之間這兩句對話把他的膽子弄破了。他想慶春即便是能夠理解他,但要是知道他的癮又上來了,也不會愛他了。吸毒上癮的人不難得到一些理解和同情,但有誰會愛呢!
他失魂落魄地坐了一段地鐵,又換了一站公共汽車,回到自己家的時候,才發覺腹中空蕩蕩的。晚上他在燕京美食城幾乎沒顧上吃什麼,可又並不覺得多麼餓。
他腦子裡翻來覆去只折騰著一個念頭,那就是趁這案子沒結束他還一個人獨自在家的機會,儘快把歐陽蘭蘭和老袁這次逼出來的毒癮戒了,在回到慶春家之前,把戒毒的成果恢復到原來的水平。
他深知這一次戒毒比上一次更難,因為上一次是在戒毒所,而這一次則要自己孤軍苦戰。這是對自己意志毅力的一次考驗。他不斷地警告自己,給自己壯膽鼓勁。
一遍一遍地對將要面臨的痛苦做著種種心理準備。他並沒有去找吃的東西,懷著恐懼的心情坐立不安地等待著毒癮的來臨。為了避免在執行任務時毒癮發作,他在傍晚去燕京美食城前,已經吸了一支,距此已過去了六七個小時,他躺在床上,心裡不停地下定決心不停地發誓:傍晚的那支就是最後的一支,絕不再吸,絕不再吸!凌晨一點他開始明顯地頭暈,耳朵裡嗡嗡一片,像要失聰,眼淚不停地流淌出來,鼻子裡灌滿了清鼻涕。渾身一陣一陣地發緊發冷,四肢的面板上像有無數小蟲子來回爬行,奇癢不止。而骨頭裡又發出一種弄不清源頭的疼痛。他拼盡全力熬著,呻吟中呼喚著慶春的名字。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整整一夜,天明時才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他睡得並不踏實,睡得斷斷續續模稜兩可。迷迷糊糊地,他飄飄然又到了櫻桃別墅,天上陰雨綿綿,他聽到歐陽蘭蘭雨中悽慘的哭聲,這哭聲使他驟然發覺櫻桃別墅已變成了一個志怪電影中的廢墟,裡面風聲汨汨,蛇行狐奔。歐陽蘭蘭和她的枯瘦的父親,還有大腹便便的老黃,油頭粉面的老袁,青面獠牙的建軍,遊魂一樣魚貫而來。荒屋殘垣,冷雨青煙,空谷足音,遙遠處響著野寺鐘磬。那蒼涼的鐘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以致後來震耳欲聾。他醒來才知道那是樓下不知道誰的汽車防盜器出了故障,報警的怪叫聲響個沒完。他爬起來,在鏡子裡看自己,也許他是剛剛走出那個淒厲的鬼夢,他在鏡中看到的,竟是一張人鬼不分的枯槁的臉!
BP機這時響了,把他拉回到現實的人間。是慶春呼的,讓他回電。他這時不但不能興奮起來,而且舉步維艱。意識的清醒對他來說又是一個地獄之行的重始。他又全身難過得不知所措,滿腦子只是越來越有力地響著一個聲音,那是他自己的聲音:“吸一支吧,吸一支吧,吸一支吧”當他終於決定再吸一支的那個瞬間,腦子裡還苟延殘喘的一點點掙扎抵抗的意識頃刻瓦解。他跌跌撞撞地衝向櫃子,拉開抽屜,取出歐陽蘭蘭給他的那個金色的盒子,一刻不容遲緩地取出一支菸,哆哆嗦嗦地點上火,迫不及待地把一大口煙氣深深地吸進心底。他閉上眼,連自己都能感覺出眼皮止不住地抖動。他大口地抽著煙,每一口都把煙悶在肚子裡。海洛因的滋味迅速地在身體的每個細胞裡滲透,擴散。他沒用幾口就抽完了這支菸,他躺在床上,身上開始舒服起來。可當他一恢復了常態,就又一次地懊悔不堪,又一次發誓這是最後一支,絕不再吸,絕不再吸!
慶春在電話里約他今天回家吃晚飯,慶春熱情的聲音讓他悲喜交集,他心情發苦地問:“怎麼想起讓我去吃晚飯?”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去進入他夢想的幸福了。
慶春說:“今天是個節日。”
“什麼節日?”
“你這個大學生,連這個都不知道,現在很時髦的一個節。”
“啊,我知道,是聖誕節。”
“來嗎,晚上?”
肖童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回答來躲避自己矛盾的心情,他胡亂地說道:“你爸爸那麼正統,讓你過這個洋節嗎?”
“你來的時候別說是這個節。今天正好是我爸爸和我媽媽的結婚紀念日。我每年都給他過的。你就說是我告訴你的。”
“那我不能給你送聖誕卡了嗎?”
“不用了,現在那些卡也都很貴。再說你要送還得送我爸爸一份。他也不講究這個。咱們倆也沒必要搞這些繁文縟節。”
肖童說:“這怎麼是繁文縟節,給自己喜歡的人送張卡,寫幾句祝願的話,這是很浪漫的事。”
慶春笑道:“行,你的浪漫我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