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喃喃道:“拜‘場子’,拜‘場子’”。範理陽道:“拜‘場子’就是拜‘場子’,你倒想些什麼了?”彭玉媚臉上騰地一紅,在他胳膊上下死力擰了一把,道:“你想些什麼了!”。範理陽疼得嘴一咧,指著前邊道:“快看,少東家和你爹來了!”
果見範忠庭一把拉了彭世農出來,走至八仙桌前。彭世農小聲道:“範東家,使不得,使不得!”範忠庭道:“哪裡使不得,今日是我范家與你彭老東家合股生意,你定要坐了,這場子才拜得!”說著便硬將彭世農按在椅子中,自在另一邊坐了。
彭世農望著眼前偌大車隊,眼角驀地溼潤了,心下不禁生出無數感慨。這場面似曾想識,猶如夢境一般,恍如隔世。
“彭老東家,這大車隊出征,拜‘場子’原是你們大同府的規矩,我尚不甚清楚,你倒要指正些,萬不可讓我出了岔子!”隔了桌子,範忠庭道。彭世農道:“範東家,雖說我彭世農經商一世,手中也曾掌得大隊車馬,卻未曾有過如此集中陣勢。比起範東家的組織協調來,我竟不過是些小打小鬧,從未組過這般陣仗來,這陣勢透著多大的氣魄、多大的雄略來。倒不怕範東家笑話,自前明中葉,我晉北商道通絡至今,聽得只有先前右玉王家糧車組隊出征時拜過‘場子’,那也不過是二百兩的車馬,比起眼下四百多車馬來,已是小了一倍不止。雖說這原是大同府的規矩,凡百輛車馬出征要拜,卻距今已是百年未見過如此場子了。今日範東家重現百年規模,我這本地人卻是汗顏!很是慚愧啊。”範忠庭道:“彭老東家,我輩經商之人,前路蒼茫,兇險難料,自須團結一心,挽手共創,方有互惠互利的局面。今日之所以重擺陣勢,我自是想以此詔告大同商界,攜手共進、自強不息,上下同心,同創偉業!”範忠庭一臉莊重凝肅,眼睛直盯了前方沐浴在陽光下的車馬。彭世農心間突地湧起一種至服的慨嘆,道:“範東家,出征歸來,我彭世農要聯名商鋪組建大同商界‘協道會’,由你出任‘協道會’會長一職!”範忠庭道:“組建‘協道會’實是商界一件大事幸事,只這會長一職忠庭我萬萬擔當不起,當由彭東家任了,我等以彭東家馬首是瞻!”彭世農搖搖頭道:“長江前浪推後浪,江山代有人才出。我彭世農老了,迂腐之至,已不堪造就,該是你們年輕人出來打拼的時候了!”
兩人正自說話,從身後站出一位年約六十餘歲的長鬚老者來,衝範忠庭、彭世農略一點頭道:“範東家,彭東家,是時候了!”
範忠庭和彭世農對望一眼,道:“好,開始吧。”彭世農小聲道:“此人是誰?”範忠庭道:“王家後人,是我從內蒙重金聘過來,特意指揮此次出征拜祭的!”彭世農點點頭,便專注地看那老者。
“祭關老爺!”
場中早有二十個漢子大吼一聲:“請關老爺架嘍!”一時便見場中一尊被大紅綢子遮得嚴嚴實實、高約數丈高的物事被四人團團圍定,隨了一聲號子,猛地一抽,竟是一尊紅臉關公的塑像!
“上道嘍!”二十四個漢子各把持一頭大槓子。那槓子均被紅亮油漆罩了,便已不稱為槓,而寓以“道”,自於吉利相關。轉眼,那塑像被抬上前來,置於當場,面朝商隊坐了。
依照老者的吩附,範忠庭站起身來,與彭世農一道接過遞上來的香柱來,緊緊攥了,心下莫不激動異常。兩人走至塑像前,恭恭敬敬將香插於香爐中,回身面朝了車隊站定。
“拜‘場’!”一聲斷喝。
範忠庭與彭世農相視一點頭,撩起袍角來,先單膝點地,繼而穩穩朝車隊跪了。
“一拜天時吉利!”
範忠庭與彭世農兩人同時將手伸至面前尺許,手心向下,頭深深俯地,額角觸至地面,方緩緩抬起頭來。
“二拜世道昌盛!”
兩人又是深深磕了頭。
“三拜諸人努力!”
磕頭時,範忠庭突地喉間一陣哽咽,強忍了那淚水尚未滴落。起頭時,卻驚見彭世農凝望了前方,臉上已是淚水涔涔!
“謝主嘍!”
隨著主持一聲叫喊。四百餘名直直立在車馬旁的車把式突地抽出置在轅上的紅纓馬鞭來,就地仰天猛地一甩,脆亮的聲響竟似一股震衝雲宵的激雷!
那主持一抬手,四百餘名車把式突地一手執鞭,幾乎同時單膝點地,齊聲道:“謝東家!”深深地磕了頭。
範忠庭與彭世農亦回謝!
“上‘壯行酒’!”
早有數十人抱了酒罐來,沿排車把式人手一碗,斟滿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