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胥謀所以復興之。而一廢一興之際,第一,則使國運進步遲阻若干年;第二,則隳已肇之基礎,將來作始更難;第三,則使人民彷徨迷惑,減國家之威信耳。昔吳淞鐵路初建,政府以二十餘萬金購而毀之,在彼時曷嘗不以為有所大不得已者存!既毀之際,曷嘗不多數人稱快!由今思之,所為何來?夫今日眾共集矢之制度,後之視今,必且與吳淞鐵路同感,可斷言也,而狐埋狐抇,天下其謂政府何?
又或有所瞻顧,不敢悍然徑廢其名,遂復換面改頭,指鹿為馬,此其為弊,殆更甚焉。夫作法於真,其敝猶偽;作法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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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梁啟超文集
偽,敝將若之何?今凡百設施,多屬創舉,即非夙習,運用倍難,苟誠心以赴,期於必成,使當事者懷靖共毋忝之心,使社會作拭目觀成之想,其庶黽勉,日起有功。今也不然。於其本所不欲之事,陰摧壞其實而陽塗飾其名,受其事者曰,此敷衍吾儕耳,吾毋寧以敷衍應之。而自愛之心與踐職義務之觀念,日趨薄弱。社會亦曰:某項事業,所以敷衍某類人耳,先懷一種輕蔑之心以對此事業;甚者從而掎之,而進行乃益以艱;及其挫跌,則撫掌稱快,曰:吾固謂此種制度之不可採,今果如是也。嗚呼!凡今之所以應付各種新政者,何一非爾爾耶?則旁觀者囂然以復古為疑,亦何足怪!
以言夫用人耶,鼎革之交,萬流雜進,羊胃羊頭,見者呃逆,謀澄敘之,宜也。而一矯其弊,遂乃以前清官曆為衡才獨一之標準。問其故,則曰尊經驗也。夫前清官吏中,其潔白乾練通達治理者,原大有人在,吾誠不敢挾主奴之見,漫為抵排。雖然,其中大多數,錮蔽齷齪,憸黠偷靡,晚清之敗壞,豈不以此輩?革命之局,寧非此輩實助長之?其尤無恥者,則朝失清室之官,暮入同盟之會,極口罵項,脅肩美新,及事勢一遷,又反顏下石,第其品質,宜在豺虎不食之班,即予優容,亦惟高閣束之已足。而今皆彈冠聯翩,專城相望,且儼然以挽回風習、主持大化自命,為上游所器賞,為社會所歡承,不旋踵而贓證狼籍,對簿蹌踉,而敗落相尋,繼踵猶昔。叩其所謂經驗,則期會簿書,鉤距掊克,對面盜賊,暮夜苞苴,乃至以財政廳長而不解預算之字義,以兼理司法之知事而不知有新刑律其物。類此笑柄,更僕難罄,猶且能名鵲起,一歲屢遷,俯睨新進,視如無物。嗚呼!凡今日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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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古思潮平議104
庸人才之標準,豈不如是耶?則旁觀者囂然以復古為疑,又何足怪!
甚矣國人之善忘也。
《記》有之:不知來,視諸往。“彼晚清以來之陳跡,豈不猶歷歷在人耳目耶?使其所操術而可以措國家於治安,則清室其至今存矣。二十年前,而所謂舊法者,已失其維持國家之功用,國人不勝其敝,乃駭汗號籲以求更新;今又以不勝新之敝也,乃更思力挽之,以返於二十年前之舊。二十年前所共患苦者,若全然忘卻;豈惟忘卻,乃更顛倒歆慕,視為盛世郅治而思追攀之。
(此非吾過言,試以一年來所規畫之政策,與二十年前政象比較,其刻意追攀之點不知凡幾,吾他日更當為文列舉評之。)
夫目之於色,有同美焉。
二十年前共指為甚惡者,二十年後忽能變為甚美,此寧非天下大可怪之事!
而或者曰:清之亡,非亡於其戀舊也,而實亡於其鶩新。使清廷非惟新是鶩,而堅持其舊者以相始終,夫安得有今日?
若此論者,微論其言之終不能成理也,借曰事理或然,尤當知清廷之鶩新,本非其所欲也。
非所欲而曷為鶩之?
則以舊制之作用已窮,事勢所驅,不得不出於此。
譬諸行旅,所遵之路,荊棘已塞,乃始改從他塗。夫在今日,彼路之荊棘,是否能刈除?能否不為事勢所驅,更折而出於騖新之舉?終已不能,則將來幾經波折之後,卒亦取清廷所迴旋之覆轍而次第一一復蹈之,可斷言耳。夫清廷曷為以騖新而得亡?正以其本不改新,非徒以大勢所迫勉趨於新。雖勉趨於新,而於新之性質、新之價值,實未有所瞭解,常以戀舊之精神牽制於其間,故新與舊之功用兩相消,進退失據,而一敗塗地也。今以戀舊責當局,而當局決不肯自仞。雖然,試靜氣一自勘其心理,其有以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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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梁啟超文集
於二十年前老輩之心理者幾何?凡所設施,又何一非新與舊功用相消者?此復古之疑,所以雖曉辯而終無以自解於天下也。
或曰: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