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白這一笑中紅了臉不敢出聲,一半是為了權仲白這一笑中的風姿,一半,卻還是為了人並不在跟前的許鳳佳。
權仲白話鋒一轉,又道,“不過……”
265、勝負
“以少夫人的底子,終究還是不能太過操勞,很多事,少夫人就不要放在心裡了。”權仲白閃了七娘子一眼,說得不動聲色。“不過,畢竟人生在世,也有很多不得已的地方。權某的這番話,少夫人聽過就算了,能不能做得到,也不要太掛懷。”
和當年理直氣壯地指責七娘子心事過重時比起來,權仲白今日的這一番言語,可以說得上是和藹可親了。
七娘子想到她當年那樣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是滿肚子的心事,也不禁莞爾一笑,“權先生是越來越寬和了。”
權仲白眼底也射出了懷念的光——卻似乎是透過七娘子的臉,看向了迢遠的地方,他低聲喃喃,“很多事,終究不是人力可以轉移的。”
沒有等七娘子回話,便又振奮了精神,沉吟著道,“以少夫人眼前的脈象,人參、鹿茸等大補之物已經需要慎用,免得過猶不及,反而造成虛火旺盛。我這裡給少夫人開幾個方子……以後還是以溫補為主,最重要心裡還是不能太過積鬱,什麼事,都要往寬裡去想。”
七娘子見他已經起身,便忙道,“權先生請慢一步——”
她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咬著唇又瞥了立夏等人一眼,好容易下了決心,才低聲問,“三年前權先生給小七把脈的時候,曾經說過以我的身體,要生育,恐怕很難……不知道如今小七的情況,是不是可以、可以……”
權仲白神色一動,不禁細細審視七娘子的面容,又思索了半日,才微微一笑,露出了少許真心的歡悅。“看來,少夫人的日子,過得真的不錯。”
見七娘子訝異地抬起了一邊眉毛,他又坐了下來,伸手按向七娘子的脈門,一邊扶脈,一邊輕聲道,“當年我為少夫人扶脈後,說出的那一番話,即使是貴府太太,也都露出驚容。唯獨少夫人卻依然坦然自若,不以為意——如今入門不過兩年,就已經為了子息患得患失,想來少夫人與世子爺必定是琴瑟和諧……好,好,少夫人能夠打從心底高興起來,就是最好的藥了。”
七娘子沒有想到自己當年的表現,權仲白原來已經盡收眼底,想到從前和他談起許鳳佳時,權仲白本人也曾經說過,他並不太喜歡許鳳佳——當時的自己,卻是滿心滿眼的贊同之意。
她臉上的紅霞就又盛了幾分,囁嚅著謝權仲白,“多謝權先生醫者之心,那樣的小事,你還記在心上。”
“似少夫人這樣的病人,能夠好轉甚至漸漸痊癒的,其實百中無一。”權仲白一邊把脈,一邊和七娘子閒聊,“不要說別的,就是貴府的五少夫人,也慣有心口疼的毛病。蓋因內宅婦人,心事最多,久而久之,很少有不綿延成疾的。倒是少夫人一直注重保養,這些年來,心事似乎也有所減輕,是以病勢就緩得多了。”
他猶豫了一下,“不過,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少夫人的身子骨要完全調養得好,尚需時日。如若可以完全拋開心事,一心一意只是調養身子,大約一年半載,也就更容易有身。若不能,就看少夫人用心如何了,如若用心過度,身子終究帶了孱弱,即使有身,恐怕也……”
七娘子眉宇一暗,“小七明白權先生的意思了。”
權仲白笑著挪開手,又寬慰七娘子,“不要緊,就算按照如今這個勢頭,再過上兩三年,少夫人的身子骨也就更壯實了。這種事急也沒有用,少夫人是聰明人,當可明白權某的意思。”
他為七娘子開了兩張平安方,又笑著止住了七娘子送他出門的動作。“才從慎獨堂出來,一會還要進慎思堂給五少夫人扶脈,就不勞少夫人相送了。”
像權仲白這樣的名醫難得出診,闔府上下自然是有病的看病,沒病的也想請他去開幾張太平方子。太夫人和許夫人輩分高,小輩們是不敢搶的,四少夫人又仗著自己有喜,硬生生地截去了權仲白。因此權仲白雖然是許鳳佳請來的,但反倒要第四個才到明德堂來。七娘子會意一笑,吩咐立夏,“為我好生送權先生出門。”
她目送著權仲白行雲流水般的步態,面上始終保持了微笑,等到權仲白出了屋子,才垮下臉來,慢慢地嘆了一口氣。
說起來,七娘子今年也就是十九歲,生孩子,她倒不著急,不要說兩三年,就是四五年,她都等得起。
只是這種事,倒不是她一個人不急,就能拖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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