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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暖風陣陣,燻得人慾醉,一身正紅吉服,寶石面靨妝的樓皇后,端坐在後位上,捏金盃的手都掐緊了,這一個兩個的,都存心將她氣死。
董壑是董太妃特邀的。據說,是寧國長公主特別求的太妃。一場宮亂,宮中還未出嫁的長公主就只剩了她一個,終究殺孽太重,新帝那無處安放的手足之情,倒是落在了這個沒什麼交集的妹妹身上,甚是顧念,不止給了超規格的封邑,還處處高看她一眼。
董太妃是多麼玲瓏剔透的人,寧國長公主笑著臉來請她出面,她自然順水人情送得大方:“本來我就想著,都是骨肉至親,少年郎君氣盛,鬧脾氣不服家中管教,也是尋常,正想著撮合撮合呢,倒是叫你這孩子處處替我想著呢……”
“太妃一心掛念皇弟,憂心他年幼,一人在封邑恐受了刁奴欺凌,佞臣誤導,幾次上書請去封邑,兒臣有機會,自會為太妃在皇兄面前晉言的。”慕容衍上位後,把還活著的兄弟統統打發去了封邑,派駐心腹任封國屬官,將人看牢。自前朝以來,大行皇帝薨後,宮妃有子的,可去隨子前往封國為王太后,以全奉孝,這是成例。然則慕容衍想要拿捏董氏,屢次駁回了董妃之請。
果然,宮中哪裡有蠢人,董太妃聽寧國這樣上道,彼此互惠互利,相得益彰。
太極殿雕欄玉砌猶在,珠簾錦幔如故,只是,朱顏改。
宗親朝臣,宮眷命婦,一樽樽敬酒,一張張故容,只不過是從那一聲‘太子妃殿下’,換做了‘長公主殿下’。瑾穡心中聽得直想笑,竟轉換得此般絲滑,全無忸怩,毫無尷尬,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心涼薄,古來如此。
誰料想,這之中,倒還真有個不同尋常的。
“皇嫂安康,臣妹祝皇嫂長樂未央!”
寧國長公主嗓門歷來很大,此時聲音清越朗朗,殿內恰鐘鼓絲竹暫歇,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時間,竟鴉雀無聲,所有人屏息凝視,看著帝后。
“寧國近來倒是長進不少,到底是宮學沒有白上。”慕容衍神情大悅,當即賞了她一套文房寶器,叫她繼續好好讀書。舉起面前九龍樽:“朕與眾卿,共飲此杯!”
一番舉重若輕,盛年天子,氣度威儀。
“謝陛下!”眾臣山呼萬歲。
鐘磬起,歌舞升,滿殿復又觥籌交錯開來。
靡靡絲竹之音下,有竊竊私語:
難怪最近寧國長公主聖眷正隆,此番,又被她拔得頭籌。不是都說她蠢笨魯莽嗎?我看未見得。
宮中能活下來的皇子皇女,有真蠢笨的?如今座次都擺在那裡,不就是一層窗戶紙的事兒?她不過就是劍走偏鋒賭一把,橫豎她這一聲‘皇嫂’放在前朝、今朝,都沒有叫錯。
呀!你這一說還真是!真是流水的皇兄,鐵打的皇嫂!
朝上的大人們沒有一個敢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就怕落個饞臣的罵名,她一個女流之輩,又是太宗之女,奉承到了點子上,看著吧,接下來,定還有封賞。
樓皇后的臉色煞白,連脂粉面靨都遮蓋不住。
瑾穡看著寧國長公主步態雍容,揚長而去的樣子,不得不感嘆,真是與前幾年的光景,判若兩人。若說唯一還沒有變的,便是她黏在董十一身上的那一雙眼睛了,真是望穿秋水,毫不遮掩啊!
要說大行令也是個伶俐的,董十一併不是以董氏子弟的名分受邀的,所以並不坐在董氏一席,而是坐在他外祖家——肖郡公家的坐席。那,亦是個傳奇人物。
董十一的外祖家——瀾凌肖氏,起自前朝時麒麟閣三十六功臣肖望之。爾後幾百年,家族逐漸興起,又逐漸衰微,到了他外祖父這一輩,已屆平庸。在百年前衣冠南渡後,北朝也找不出幾家像樣的世家大族了,好歹,鼎盛時期的瀾凌肖氏,那亦是出過“兩朝皇后,九朝宰相”的。故而,在他父親幼年之時,便由雙方長輩議定了婚事。他母親本是董家聘下的嫡長媳,可是後來,伏陵之戰中,他外祖家獲罪,削去爵位,罰沒家眷,肖家娘子入了教坊司。要說青梅之誼,總角之盟,董家郎君是個重情義的,偷偷將人從教坊司贖了出來,脫籍外接,本來,肖夫人也不爭名分,甘願為外室,奈何許多年後,生下了董壑。為了兒子認祖歸宗,董父終是將母子二人帶回。那時,肖家已經被赦免其罪,奈何,人丁凋零,門庭已然敗落了。當時的董夫人是名門貴女出身,若是個尋常妾室,也罷了,奈何肖氏身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