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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時面上是樓家的人,但是這些年,跟隨慕容衍數次出征,還立過卓越軍功,眾人皆猜測,興許便是軍中結下的情誼。他李某人出身寒微,幼時便父母雙亡,只李重晚這一個兄弟,是他又當爹又當媽拉扯大的,最窮的時候沿街乞討,要到半個餿饅頭,只留給他兄弟吃,自己硬生生餓著。後來實在世道不好,快餓死了,投效軍中。出身寒微之人,命如草芥,哪有那麼多君臣大義、慷慨悲歌,本就是亂世裡的一隻螻蟻,不過,就是求一個活命。為了掙軍功,捨命搏殺,只為在家的兄弟能有口飽飯吃。這樣拼命,又懂得審時度勢,收買人心,合該他發達了。誰曾想一朝榮華富貴,卻把這唯一的弟弟給嬌慣成了北都城中有名的紈絝,一雙桃花眼,一張好皮囊,卻只會鬥雞走狗,尋花問柳,三五天便要惹點上不了檯面的事出來,回回都是李重時給他擦屁股。自打跟董壑相交上了,那更是上房揭瓦,整個無法無天。
饒是這樣絲毫不知收斂,北都城裡人人都知道這兄弟是李重時的命根子,也沒人敢去招惹。城中有好事者編的民謠‘董家公子李家郎,叫得爹孃白生養’時人謂之‘北都雙煞’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那年,二人結交,促膝飲酒,秉燭夜談。董壑撐在一張美人靠上,慵懶一笑:“你這樣的滿腹經綸,分明宰輔之材,倒是為何這般?”
李重晚悠悠地舉杯,將一盞酒飲盡,亙古的寂寞落在眸中,卻只一聲散漫地嘆息道:“我兄弟二人出身草莽,甕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高門視之如鄙。兄長累軍功而進,手掌數萬雄兵,鎮守幷州,拱衛京師。上諫君王,下懾諸藩,若吾門中再出個宰輔之材,恐不為肉食者容,離滅門身死不遠矣……”一句話,將滿腔憂憤傾訴,若不自個兒渾身梳滿小辮子招人抓,早已被剔骨吃肉。兄弟倆雖出身草芥寒門,卻將局勢看了個分明,自汙求自保,倒比那些世家高門還清醒高悟得多。
“那,在淵兄倒是為何?”李重晚幽幽將一盞酒斟滿,笑著反問。
董壑仰頭一笑,神情中隱了一絲如雪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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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北都城裡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一樁樁一件件,都快數不過來。
先是今上將先帝元妃金屋藏嬌以納之。朝臣吵作了兩派,勢同水火。最後,是老謀深算的鬱審言站出來說了句話:未行過封后典儀,未上尊號,何來的先皇后之說。
慕容衍滿意的點點頭。鬱審言見識了新帝這番雷霆手段,先帝縱火自焚,焚的是東宮寢殿,如何連樓太后並兩個皇孫也死的莫名其妙?雖然對外宣稱是為亂軍所殺,但人究竟是怎麼死的,這,大家心裡還沒點數嘛?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樓太尉被架空,新帝體恤,著其回府養病,三兩下,便將心腹大患一一收拾了個乾淨。
人在屋簷下,該低頭時就得低頭。鬱審言能走到今時今日,自然是深以為然。
御史臺幾個迂腐老不修氣得吹鬍子瞪眼,大罵他鬱審言久居高位,連聖人教誨都忘了,算是將讀書人的風骨丟盡了。一個個地進言,便算沒有行過冊封,先帝原配這個身份,總不能抹煞吧?
一排一排大義凜然地跪在太極宮前,日日高呼:文死諫,臣,死得其所!
慕容衍自然不會真的大開殺戒,死幾個不識時務的事小,玷汙了他這本就不甚高潔的君王氣度事大,雖然比不得他那個好皇兄那麼會謀算人心,但他又不是真的無謀武夫,自古明君不殺諍臣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於是乎,爭論來,爭論去,最後的結果,在慕容衍的安排下,瑾穡極為高調地搬出了藏嬌金屋,搬入了前陳夷陵長公主府。說來也有意思,那是她初來和親時,北朝專門為她準備的府邸,她從這裡出嫁,入的太極宮。當日,就是慕容衍替慕容淙來迎親,將她送到閶闔門前的。
若說,送她住進當年舊邸的深意還不明顯,那,御筆硃批擬定的對她的稱謂,便再沒人看不懂的了。
賜居宅邸的制命上赫然落著敬稱尊號——晉陽長公主。
晉陽,是她在南朝的封號。
慕容衍是要將一切拉回到當年,她和親而來的時候,揮鞭宇內,制御六合,九五之尊,就是這樣任性,先帝原配?那,他便將一切推倒,重來,讓你們看看究竟她是誰的原配!
瑾穡站在府門前,望了眼嶄新的‘敕造晉陽長公主府’的黑漆鎏金的匾額,朗日晴空下,熠熠生輝。
長公主府由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