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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修驢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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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別人裹著被子抱團取暖的時候,客棧的夥計已經打掃完村子裡的角角落落,汗水潸潸浸溼了衣背,熱得他摘下六合帽,敞開粗布短衫,用粗糙的大手擦去額頭上哩哩啦啦的汗珠子。

年輕人沿著村路走下坡來,早晨的勞作告一段落,暫時可以忙裡偷閒了。腳下的路面溼溼的,期盼已久的甘露下了將近兩天,時急時緩,半夜裡才雲開霧散、月朗風清。

這場雨下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讓乾涸已久的碧玉溪重新煥發出生機。山泉彙集而下,梳理著溝底光禿禿的碎石塊,要想長出翠綠的青苔得等些時日呢。淙淙的流水聲從排列成線的蹬石間飄散開來,銀色的水鏈爭先恐後奪路而出,在籠罩著晨霧的水面上折射出彩虹的綺麗。

水邊枯黃稀疏的蒲草,被一叢叢綻放的馬鞭草搶去了風頭,滿眼炫目的紫色搖曳出淡淡的幽香,來之不易的天露將小小的花朵滋潤得更加濃郁嬌豔了。

溪流對岸的嶂壁恰似一架巨大的屏風,綿延高聳看不到盡頭,峰頂的曲線勾勒出嬰兒的形狀,仰著臉面朝天,渴望著母親的愛撫,張開小手似嚶嚶啼哭,可憐巴巴地討要“抱抱”。

夥計李三總是看不夠那小鼻子、小嘴巴,尤其是在朝霞的映襯下,太陽似曼妙的舞娘,邁著輕盈的步子從孤峰的背面翩翩而出,照得那紅撲撲的小臉蛋兒栩栩如生,讓他從心底裡湧出莫名的傷感,萌發出酸酸的苦楚。

客棧與溪水只隔著一條土道,往南去是白溪街,向北走是個三岔路口,鳴玉溪與碧玉溪的交匯處,兩條溪流似靜坐羅漢用禪杖畫出來的,平地掘出個巨大的“人”字。山路沿蜿蜒的溪岸伸展開,東西貫通的一撇正是山中的驛道。

山村野店幽雅潔淨,用籬笆牆圍成前後兩進院子,前面正中為堂屋,左右燕翅排開分列出二十幾個房間,客房門上掛著半截藍花布的簾子,此刻房門都是緊閉的,有一多半兒上著鎖頭。一棵枝繁葉茂、樹冠如棚的小葉榕樹屹立在院子的西側,樹下安放著石桌、石凳,應該是為客人納涼休息用的;後院備有灶間、食肆、貨場和馬廄,灶上傳出鏟子與鍋沿的磕碰聲,從青瓦屋頂小小的元寶煙囪裡,羞答答地升騰起一柱輕煙。

壯小夥走進客棧的大門,門前挑掛著色彩明快的錦條繡旗,旗下還懸著把大竹笊籬。在門板上貼著張告示,是縣衙下發的公文,大致的意思是山中有豺狼出沒,要百姓們提防小心。

小夥子將竹掃帚依在牆角,便繞到後院去洗臉了。在後院當間兒停著卸去牲口的車子,旁邊蹲著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正全神貫注地修理車輪呢。他頭上戴著四方平定巾,身著圓領青色的布袍子,腳上穿著粗糙皮子製成的棉鞋,手裡握把烏黑錚亮的鐵錘子。

小夥子與男人是老相識了,對方是客棧的老主顧,台州來收購草藥的商人,常年包了間屋子,還在後院租著倉房。此人姓楊,名彪,是個鰥夫,身邊帶著兩個孩子,女兒十歲大,兒子八歲了。

因為是做買賣從商的,朝廷重農輕商,嚴禁商賈有綾羅綢緞的衣服和高腰的靴子,面料只能是布和絹,腳上穿皮札?。又令平民的服飾簡約樸素、色調單一,規定青、黑兩種顏色。至於房屋嘛,不許有彩繪紋飾、雕刻裝裱。

“老楊,幹哈呢?你鼓搗啥呢在那兒?大早切兒收拾車呢?起得忒早了,也忒勤勤啦。”熟人相見自然要打個招呼,可一張嘴便露怯了,像唱歌般上調的尾音,似乎有意把舌頭捲起來推波助瀾,愈加突顯出自己是外鄉人。

“哦,是三兒呀,你昨天晚上回來的呀?嗯,輪子轉起來咔咔響,也看不出是啥問題,一會兒找里長給看看。”男子扭過頭來,略蹙著眉心情不佳,非常無奈地回答他。

這是張方形的大臉,濃密的長鬚飄灑胸前,眼瞼厚重像個小門簾子,不知是過度操勞,還是特有的體質,早早地現出了鬆弛的眼袋。

“嗯吶,昨天晚上頂著雨回來的。”夥計聽明白了大概其,咧嘴笑著埋怨道,“嘿呀,我說呀,橫必是你拉的貨太沉了,回回摞得滿滿登登,槓尖兒槓尖兒的。要我說呀,不今不離就行了。大車跟牛馬是一樣一樣的呀,累騰了,還不興人家哼哼幾聲啊?”

“每回裝的也不多呀。”藥材商人不認同這種說法,“是一側軲轆響,是不是輻條開裂了?我正在查呢。”他又認真地查起輻條內外端的連線處,可每一處都結結實實的。

這是一輛雙輪驢車,驢子脫架以後,前部用短木抵住地面支撐著,活像個古稀老翁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