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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1930年頒佈的“土地法”長期得不到實行,苛捐雜稅有增無減,加以無法抵禦的天災,可謂民不堪命。《阿Q正傳》的作者,是不能不關切著掙扎在這土地上的人們的命運的,但是,他已經無法再到鄉村去與實際生活相接觸了,只好透過報章親近那裡發生的一切,從中勾畫一些細節,讓都市的人們也能關注那個被遺忘的廣大的世界。像《迎神和咬人》、《不知肉味和不知水味》、《我要騙人》等文章,都使用了相當典型的新聞訊息,行文中流佈著他的憤懣與傷痛。他寫過兩首七絕贈人,都是寫的農村少女,其一是:“明眸越女罷晨裝,荇水荷風是舊鄉。唱盡新詞歡不見,旱雲如火撲晴江。”還有一首題作《所聞》,詩云:“華燈照宴敞豪門,嬌女嚴裝侍玉樽。忽憶情親焦土下,佯看羅襪掩啼痕。”都市與鄉村,自然與人事,豪奢與困苦,生存與死亡,都有著色彩鮮明的比照。在蒼茫不可及的憶念裡,那是他的亡失已久的家園。

解除海禁以來,中國的改革多集中在沿海一帶的通商口岸,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就是現代化都市的典型。作為傳統文化的批判者,魯迅這時的鋒刃所向,已經明顯地擴充套件到現代文化範圍。費正清用這樣一句短語概括國共兩黨政權:“以貿易為生的蔣介石政府和以土地為生的毛澤東統轄的人民。”國民黨時期的現代化,一個很突出的特徵是沿岸城市的市場化、商業化,資本同權力一樣,其擴充力量是無法遏止的。傳統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市民社會的習慣和風尚,不能不因此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上海的少女》、《上海的兒童》、《“吃白相飯”》、《中國的奇想》、《豪語的折扣》、《揩油》、《爬和撞》、《各種捐班》、《唐朝的釘梢》等等都是現代都會生活的解剖。物質第一,金錢至上,自私,虛偽,勢利,機會主義,追逐時髦和享樂,魯迅統稱之為“商人氣”,很可以同他說的“水滸氣”合成一副對子。其實,商業原則並不限於商業,在商業之外的區域同樣有著廣泛的體現,表面上看來,它同權力中心社會形成的傳統原則是對立的,衝突的,其實不然;官商合流,錢權交易,成了東方國家現代化過程中的一種特殊現象。這現象不只見於商人和工人裡面,而且已經進入知識界裡了。《文壇三戶》、《商定文豪》、《商賈的批評》、《登龍術拾遺》、《大小騙》,還有論“文人相輕”的一些文章,都說到文學的“商業化”的情況。魯迅在信中描述說:“上海的文場,正如商場,也是你槍我刀的世界,倘不是有流氓手段,除受傷以外,並不會落得什麼。”總之,上海由商業的發達而開闢出了一個“險境”。魯迅不止一次勾勒洋場上的“倚徙華洋之間,往來主奴之界”的“西崽相”,跟早期刻畫的傳統奴才是有區別的,但都一樣的富於典型性。對於由沈從文等挑起的“京派與海派”作家的論爭,他前後寫了《“京派”與“海派”》、《北人與南人》等文章,把“京派”與“海派”作為兩種共生的文化現象進行分析,是相當深刻的文化批評。他指出,北京多官,上海多商,所以文人在京者近官,近官者使官得名,沒海者近商,近商者使商獲利,總之“京派”是官的幫閒,“海派”則是商的幫忙。他在另外的文章中論及幫忙與幫閒,都是別具眼光的。在這裡,他則從雙方論爭的區別處,看出共同的地方,說是“今兒和前兒已不一樣,京海兩派中的一路,做成一碗了”。由此生髮出來的對於地域文化的議論,說南北文化相師,固然不失為中國的一種小小的自新之路,但是將缺點結合到一起,那結果,“產生出來的一定是一種不祥的新劣種”。如何看待“現代性”問題,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魯迅要指出的是:一、“現代性”不可能憑空產生,必須重視傳統在其中的作用;二、新事物同樣應當接受分析和批判,不是凡新的都是好的。

魯迅一生不遺餘力地宣傳改革,而慣稱的革命,自然也包括在這裡面。老調子已經唱完,不改革是沒有出路的。魯迅指出,“維持現狀”的論調聽來好像很穩健,但實際上是行不通的,歷史也在不斷地證明著“並無其事”。中國20世紀的改革,已經不可能封閉式地進行。魯迅提倡“拿來主義”的態度是一貫的。他鼓動說,要放開眼光,大膽地拿來。或使用,或存放,或毀滅,先拿來再說。沒有拿來的,人不能自成為新主人;只有成為新主人,舊宅子才會成為新宅子。要把西方的觀念,學說,制度“拿來”,必然遇到巨大的阻力。首先,“拿來”的人要“沉著,勇猛,有辨別,不自私”,掌權者怎麼可以做到呢?“多數的力量是偉大,要緊的,有志於改革者倘不深知民眾的心,設法利導,改進,則無論怎樣的高文宏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