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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1935年,魯迅寫了《在現代中國的孔夫子》,為“摩登聖人”造像。文章說:“孔夫子曾經計劃過出色的治國的方法,但那都是為了治民眾者,即權勢者設想的方法,為民眾本身的,卻一點也沒有。”中國現代知識分子如何?那些立志做政府的“諍臣”的人物如何?不同的是,孔夫子生前的運氣並不好,做定了“摩登聖人”是死了以後的事;現代的人物則不但不曾吃苦頭,而且聲名顯赫。在《中國文壇上的鬼魅》之後,魯迅寫了七篇題為《“文人相輕”》的文章,《“題未定”草》也寫了九篇,都是關於知識分子的。其中,他揭露了文壇的種種病象,有名的如“西崽相”,等等。對於以各種鬼蜮伎倆掩蓋文壇的昏暗的企圖,他予以有力的抨擊,一再強調知識分子內部鬥爭的重要性。在《七論“文人相輕”——兩傷》中,他寫道:“至於文人,則不但要以熱烈的憎,向‘異己’者進攻,還得以熱烈的憎,向‘死的說教者’抗戰。在現在這‘可憐’的時代,能殺才能生,能憎才能愛,能生能愛,才能文。”這樣的話,在前後一段時間內,魯迅不避重複地說過許多遍。大約他特別注意到,文壇的風氣,一是力圖消弭鬥爭,二是無原則的纏鬥,打岔,不能生也不能愛,這樣的鬥爭是隻能引向死滅的。

對於周圍的知識者,當魯迅無所期待,以致憎惡起來的時候,最後只好返回自身。在《且介亭雜文末編》裡,我們可以看到,在他去世的前幾個月,戰鬥的意氣更加健旺。這在學者看來,簡直近於變態。他評價劉半農,章太炎,都是從戰鬥的方面加以總結的,呼喚的是戰士之魂。他寫化厲鬼復仇的女吊,說:“被壓迫者即使沒有報復的毒心,也決無被報復的恐懼,只有明明暗暗,吸血吃肉的兇手或其幫閒們,這才贈人以‘犯而勿校’或‘勿念舊惡’的格言——我到今年,也愈加看透了這些人面東西的秘密。”他寫猛獸猛禽,自然界偉美的壯觀,說:“假使我的血肉該餵動物,我情願喂獅虎鷹隼,卻一點也不給癩皮狗們吃。”周揚之流的來自內部的明槍暗箭,不絕的鞭撲,雖然使他受傷,但也使他保持了偉大的憎,成就了他的堅苦卓絕的戰鬥。這對於一個人,尤其是垂暮的自由戰士來說,無論如何是悲壯的,殘酷的。

在兩次大病之間,魯迅寫下名篇《死》。大家都把它看作是遺囑,然而,世上有哪一份遺囑如此燃燒著激越的情感,作為一位臨終者,有誰竟如此地與他的怨敵纏鬥不休的呢?其中寫道:

……歐洲人臨死時,往往有一種儀式,是請別人寬恕,自己也寬恕了別人。我的怨敵可謂多矣,倘有新式的人問起我來,怎麼回答呢?我想了一想,決定的是:讓他們怨恨去,我也一個都不寬恕。

當個人自由和社會正義遭到剝奪之後,惟有鬥爭贏來這一切;但當鬥爭也被迫中止的時候,惟靠鬥爭的渴望補償這一切。

1。“國家”與“民族”

“九·一八”以後,日本侵略軍迅速佔領中國東北全境,華北五省相繼發起“自治運動”,形勢十分危急。蔣介石政府支援“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對日採取不抵抗主義,集中兵力進攻蘇區,以期儘早剿滅共產黨及其他異己勢力。但是,迫於國內輿論和國際政治的壓力,蔣介石隨後不得不改變策略,以民族英雄自命,利用“民族”和“抗日”的名義,將權力迅速集中起來,進一步鞏固個人在全黨全國全軍的領袖和統帥地位,以致達到一生政治生涯中的權力巔峰狀態。

共產國際和蘇聯極力遏制日本侵華戰爭的擴大化,“武裝保衛蘇聯”成了流行一時的口號。在對華政策上,斯大林由於過高估計了蔣介石的個人作用和國民黨政府的政治能量,因此雖然在意識形態方面與中共保持相當的一致性,但是,在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則更多地給予國民黨政府以援助。明顯地,這是一種機會主義的立場。在共產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上,國際的主要負責人季米特洛夫作了題為《法西斯的進攻與共產國際的任務》的報告,為“統一戰線”問題確立了基調。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以中國共產黨的名義發表著名的《八一宣言》,要求停止內戰,一致抗日,號召全國人民不分階級,不分黨派聯合起來,組織國防政府和國防聯軍,以挽救民族危亡。從總的傾向看來,宣言體現了共產國際的意向和蘇聯斯大林的政策立場。影響到中國左翼文壇,則有周揚的“國防文學”口號的大力張揚,以及後來的解散左聯等系列組織性行為的發生。

毛澤東堅持他在黨內的獨立路線,一面抵制共產國際的盲目指揮和“莫斯科派”的教條主義,一面挑戰蔣介石政府的國家中心民族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