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士子回頭笑道:“上大夫下車稍等,我進去找人便是。”說罷下車便飄然進了丞相府,兩排長矛甲士戳得竹竿一般筆直,竟沒有一個人查問。須賈不禁大是驚訝,這范雎縱然識得千長,卻如何竟有這般面子招搖進入丞相府而不受任何盤查?疑惑歸疑惑,須賈還是按照吩咐下了軺車在門前徘徊等待。過得一時暮色降臨,便見車馬場軺車轔轔,冠帶大臣絡繹不絕地進了丞相府,從隨風飄來的隻言片語中,卻聽得是丞相宴請百官,須賈便不禁大是振奮,今日若能得入秦相盛宴,回到大梁豈非大大一番榮耀?
誰知在風中等候了半個時辰,竟還是不見范雎出來,須賈便有些不耐了。輕步走到門廳外一個遊動的帶劍頭目旁,須賈謙恭拱手道:“敢請將軍,能否將方才進去之人,他叫范雎,給我找出來?老夫先行謝過。”便將一個金幣袋子塞了過去。
“范雎?卻是何人?”帶劍頭目黑著臉推開了鏘鏘做響的皮袋,只硬邦邦一句。
“就是方才為我駕車者,進去找千長了,他是老夫隨員。”
“大膽!”頭目一聲呵斥,“那是大秦丞相張祿!知道麼?”
“如何如何?你,你再說一遍!”
“那是大秦國丞相!有眼無珠也。”頭目鄙夷地罵了一句。
驟然之間,須賈只覺得渾身一陣冰涼,竟軟軟地倒在了大青磚地上。正在此時,門廳下走出一個文吏高聲宣呼:“魏使須賈進見——!”抖做一團的須賈已經是恐懼已極,情不自禁地長跪在地惶急地向著燈火通明的丞相府叩頭不止。帶劍頭目走過來猛然便是一聲大喝:“爬進去!快!”須賈哭嚎一聲:“丞相,須賈請罪了!”便邊嚎哭邊求饒,一條狗般匍匐爬行進了丞相府門廳。
在帶劍甲士的呼喝中,須賈一路爬過三進院落,膝頭已經滲出了絲絲鮮血,猶自驚恐地爬著叫著。爬到第四進正廳,卻見廳中燈燭煌煌觥籌交錯,居中高坐的玉冠華服者分明便是范雎!哭叫著的須賈一爬進大廳,廳中便是一陣轟然大笑。范雎叩了叩座案,廳中立即肅靜下來。范雎悠然笑道:“何物入廳?報上名來了。”
“小臣,狗……上大夫須賈,原是丞相魏齊之官狗。”須賈帶著哭聲吭哧著,變調的語音與怪誕的賤稱,頓使全場又一次鬨然大笑。
“上大夫也?還是狗也?究是何物呵?”范雎微笑的嘴角抽搐著。
須賈狗狀抬頭:“狗!狗臣請罪……”
“請罪?狗有何罪也?”
“須賈狗有湯鑊之罪,請流胡地與畜生為伍,任丞相生死!”
范雎笑道:“如此刑罰,爾究竟有幾罪了?”
“拔鬚賈之狗發,不足以計狗罪。”
看著想笑不敢笑的官員們,范雎驟然正色道:“須賈,你有三大罪:疑忠忌才,攛掇魏齊陷害於我,罪之一也!魏齊酷刑加我,辱我於茅廁,你非但不止,且為幫兇,罪之二也!你鼓人入廁,尿溺我身,令人髮指,罪之三也!你今何說?”
須賈瑟瑟發抖上牙打著下牙,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范雎沉重地嘆息一聲:“你須賈非但忌才貪功,且毫無大臣風骨,屢辱邦國使命。今日之事,你若能硬骨錚錚,堂堂正正為魏國斡旋,范雎尚可不計前仇,國事公辦。誰料你貪生怕死,自取其辱到如此卑賤之地步,當真令范雎汗顏也!國有如此卑鄙無恥之徒當道,安得不滅不亡也!”
不管秦國官員們如何感喟,須賈只自顧叩頭,長跪伏地狗一般抬頭哭喊:“小臣狗唯求不死而已!而已!”
范雎鄙夷地一笑:“念你一飯一袍,我今便免你一死也。”
須賈頓時綻開了卑賤的笑臉:“小臣狗,謝丞相再生之恩!”
范雎大皺眉頭,突然厲聲道:“爾既自認狗臣,應有一罰!”
“認罰!小狗臣認罰!”須賈竟是自甘贖罪般高聲應答。
范雎轉身對一個侍立僕人吩咐幾句,轉身又道:“好,我便回你一食也。
過得片時,便見一侍女手捧黑托盤走進廳中,將一隻粗大陶碗置於須賈頭前地面。須賈一看,竟是一大碗碎草黑豆狗食馬料!正自驚怔莫名,便有兩名臉上烙印的鯨刑官奴走了過來,兩邊夾持住須賈,猛力便將他的頭臉摁進了大陶碗。
眾官大笑:“咥!快咥也!”
須賈連哭喊也沒了聲音,只嗚咽哼唧著費力地吞著草料,兩頰沾滿了草屑豆渣,卻又被強壯的官奴威逼著不得不伸出舌頭舔乾淨了草屑豆渣。在滿堂鬨笑中,須賈麻木地吃著,終於舔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