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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當道舊勢力擁有既成的種種優勢,變法之士則是先天劣勢。《孤憤》一一列出了當道者的基本優勢,謂之四助五勝。四助是:諸侯之助,群臣之助,君王近臣之助,門客學士之助。之所以有此四助,根由是:“當道者擅樞要,則內外為之用。”有權力結交諸侯,有權力決定群臣利益分配,與君王之近臣內侍利害相關,有權力財力給士人門客以養祿,故有這四種助力。五勝是:一為官爵貴重,二為朋黨眾多,三為得朝臣多數,四為國人多趨於傳統而一國為之訟(辯護);五為得君王愛信。與當道者相比,變法之士卻是五不勝:一官爵低(處勢卑賤),二無黨附(無黨孤特),三朝野居少數(反主意與同好爭,一口與一國爭),四缺乏故交根基(新旅與習故爭),五與君王及其親信疏遠(疏遠與近愛信爭)。
其三,如此態勢之下,變法之士的命運結局必然是走上祭壇做犧牲。“資(根基)必不勝,而勢不兩存,法術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過誣陷者,以公法誅之!其不可以被以罪過者,以私劍(刺客)窮之!是故,明法而逆主上者,不戮於吏誅,必死於私劍矣!”這是韓非最為冷酷的預言。變法志士只要違背傳統勢力之利益(逆主上),只有兩種結局——不死於公法(世族貴胄以祖制問罪),必死於私劍(刺客)。
其四,變法之士必為犧牲,然變法之士死不旋踵代有人出。韓非清醒地看到了變法之壯烈,揭示了這種壯烈的根本緣由。變法之士者,生命之大勇大智者也,寧變法而死,也不願為腐朽將亡之邦殉葬。“與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與亡國同事者,不可存也!沿襲舊途而存國,不可得也!”
最後,《孤憤》對君王提出了冷峻的警告。變法之難,要在君主,君主不明,國之不亡者鮮矣!變法之士,孤存孤戰。基於此,韓非告誡欲圖變法之君王,該當如何認識並保護變法之士。其最要緊的有兩條:一則,不與左右親信議論變法之士,更不能憑親信議論評判變法之士。“修士(人品高尚之士)不以貨賂事人,恃其精潔,更不以枉法為治……人主左右求索不得,貨賂不至,則譭誣之言起矣!治亂之功制於近習,精潔之行決於譭譽,則修士之吏廢。聽左右近習之言,則無能之士在廷,而愚汙之吏處官矣!”二則,君主與權臣的利害不同,君主一定要明察權臣朋黨用私、杜絕賢路、惑主敗法之罪行,否則無以變法。“主有大失於上,臣有大罪於下,索國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昭昭《孤憤》,變法家犧牲之祭文也!
烈烈《孤憤》,變法家命運預言書也!
這便是韓非,在那劇烈動盪的大爭時世,自囚深居而思通萬里燭照天下,將鮮為世人所知的種種權力奧秘與政治黑幕化為煌煌陽謀,陳列於光天化日之下,成為權力場執行的永恆鐵則。一部《韓非子》,使古往今來之一切權力學說與政治學說相形見絀,直是人類文明之絕無僅有也!即或後世西方極為推崇的馬基雅弗利之《君王論》,也遠遠不可與其比肩而立。其深刻明徹,其冷峻峭拔,其雄奇森嚴,其激越犀利,其猙獰詭譎,其神秘靈異,其華彩雄辯,其生動諧趣,無不成為那座文明高峰的天才豐碑,無不成為那個時代的學養旗幟。《韓非子》之命運,如同其《孤憤》所揭示的變法家的命運一樣:在一個變法為主流的時代,他是焚燬黑暗的熊熊火把;在迂闊守成的時代,他卻被傳統學派一代又一代地詛咒著謾罵著,不能以公法滅其學,則必以口誅筆伐追誣其人,追誅其心。然則,不管如何咒罵,《韓非子》都始終是權力場中無以替代的法則,一切當道者都得悄悄地按照其法則執行。後世有學人馮振,曾雲:“《韓非子》乃藥石中烈者,沉痾痼疾,非此不救;用之不當,立可殺人!雖知醫者,凜凜乎其慎之!”這是後話。
那一夜,嬴政不能安眠,老酒一爵爵地飲,渾然不知其味。
五更雞鳴,嬴政長吁一聲:“嗟乎!得見此人與之遊,死不恨矣!”
次日清晨,嬴政立即召來李斯與姚賈,事由只一句話:“無論何法,務求韓非入秦。”兩人一陣思忖,李斯提出自己出使韓國力邀韓非,姚賈卻不以為然。姚賈說:“韓非能否入秦,既在韓非,更在韓王。姚賈知韓甚深,對韓非亦有種種查勘。姚賈以為,若以求賢之心邀韓非,韓非必然拒絕;只有以威勢壓韓王,以韓王壓韓非,韓非或可入秦。長史入韓,著力處只能是韓非,對韓王這般謀術成癖之小人國君,只怕力有不逮也!”李斯笑道:“韓王固小人也,足下何以克之?”姚賈答曰:“善術之小人,唯認威懾,豈有他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