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國固須用謀,然必得以強大自身為根基!不強自己而算敵,與虎謀皮也,飛蟲撲火也!圖存之道,唯變法也,此謂求變圖存!不求變法而求存國,南轅北轍也,揠苗助長也!”
心驚肉跳的韓安久久沒有說話,只長長一聲嘆息。
“太子奉術,終究亡韓。”韓非冷冰冰一句。
“非兄之言不無道理。然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太子是說,不存韓則無以變法?”
“非兄明斷!”
“韓非以為,不變法無以存韓。”
“非兄差矣!”韓安這次理直氣壯,“尊師荀子云,白刃加胸則不顧流矢,長矛刺喉則不顧斷指,緩急之有先後也!今秦國正圖滅周,後必滅韓。韓國若滅,變法安在哉!”
“太子差矣!目下韓國變法,正是最後一個時機。”
“秦國兵臨周室,韓國還有時機?”韓安又氣又笑。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也!”韓非一拳砸在案上,“四年之內,秦國連喪三王,已經進入戰國以來最低谷。此時呂不韋當政,克盡所能,也只有維持秦國不亂而已,斷無大舉東出之可能。太子試想,只要韓國不兒戲般攛掇周室反秦攻秦,呂不韋便是出兵洛陽滅了周室,也不會觸動韓國。非秦國不欲也,時勢不能也!”
“非兄是說,秦國目下無力東出?”
“然也!”
“韓國或可無事?”
“太子,韓非乃王族子孫,何嘗不想韓國強大也!”韓非痛心疾首,“當此之時,正是韓國最後一個變法機遇!十數年之後秦國走出低谷,韓國悔之晚矣!”
“非兄可否直接向父王上書?韓安一力呼應。”
“邦國興亡,匹夫有責,何況韓非!”
“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
那次慷慨激昂之後,韓非說到做到,連續三次上書韓桓惠王,力陳天下大勢與秦韓目下格局,力主韓國捕捉最後機遇,儘速變法強國。韓非上書如巨石入池,立即激起軒然大波,新鄭廟堂大大騷動起來。世族大臣無不咒罵韓非,罵韓非是不娶妻不生子的老鰥夫,罵韓非是與當年申不害一般惡毒的奸佞妖孽,罵韓非折騰韓國當遭天譴!其攻訐之惡毒,使素稱公允的韓安大覺臉紅。無論如何,他是認真讀了韓非上書的,尤其是韓非的最後一次上書,至今猶轟轟然迴響在韓安耳畔:
強 韓 書
韓國已弱,不能算人以存,而當強己以存。諺雲:長袖善舞,多錢善賈。是故,強國易為謀,弱邦難為計。智計用於秦者,十變而謀不失;用於燕者,一變而謀稀得。何也?非用於秦者必智而用於燕者必愚,固治亂強弱之勢不同也。今韓國之弱尚不若燕,安得以智計謀秦而存焉!亙古興亡,弱邦唯有一途:屏息心神,修明內政。此越王勾踐所以成霸也!夫今韓國若能心無旁騖而力行變法,明其法禁,必其賞罰,削其貴胄,盡其地力,使民有死戰之志,則韓自強矣!果能如此,敵國攻我則傷必大,雖萬乘之國莫敢自頓于堅城之下。此,申不害變法而成勁韓之名也!此,韓國不亡之大法也!今,韓舍不亡之大法,取必亡之小伎,治者之過也!智困於內而政亂於外,則亡國之勢不可振。韓非涕血而書:謀人不如強己,謀敵不如變我。韓國若不能審時度勢奮然變法,十數年之後,亡國之危雖上天不能救也!
韓安多次想勸說父王認真思謀韓非上書,可一看到父王的陰沉臉色,一想到韓非尖銳刺耳的詞句,每每便沒有話了。其時,父王正與一班謀臣全神貫注地秘密謀劃協助洛陽周室合縱攻秦,要使洛陽成為拖住秦國後腿的絆虎索,使秦國不再“關注”韓國。韓桓惠王君臣很為這一謀劃得意,將此舉比作當年的馮亭出讓上黨移禍趙國之妙策,期望一舉使韓國久安。因瞭如此,儘管老世族們對韓非罵罵咧咧,韓桓惠王卻是大度一笑道:“諸位少安毋躁,韓非上書,士子一時憤激之辭而已,何足道哉!待秦軍鎩羽而歸,再與豎子理論不遲。”在滿朝一片罵聲笑聲中,太子韓安始終沒有說話。
如此這般,韓非上書做了入海的泥牛,再也沒有了訊息。
也是奇怪。未過三月,一切都按照韓非的預言來了。
洛陽周室的“大軍”在秦軍面前鳥獸散,周室宣告正式滅亡。韓國非但丟失了此前割讓給周室的八座城池,援軍十二萬也盡數覆滅!若非呂不韋適可而止,蒙驁秦軍攻下新鄭當真是指日可待。太子韓安萬般感慨,期待父王與朝議悔悟改口,自己能支援韓非變法。可韓安萬萬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