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的十里郊亭,為兩支特使的邦交人馬舉行了隆重的郊宴餞行禮。頓弱、姚賈兩人的邦交班底就緒後已經按捺了整整半年,今日將欲出關,不禁萬分感慨。當秦王嬴政捧起一爵與兩人痛飲之後,桀驁不馴的頓弱肅然整了整衣冠,挺身長跪在秦王面前激昂高聲道:“頓弱不才,決為華夏一統報效終生!今日拜王而去,死而無憾!”姚賈也是肅然長跪唏噓高聲:“秦王用才不棄我監門之子,姚賈縱血染五步,決然不負使命!”嬴政扶起兩人,一陣大笑道:“兩位聲聲言死,何其不吉也!但為大秦特使,只能教人死,不能教我死!”大臣們一片鬨然大笑,頓弱姚賈也連連點頭稱是大笑起來。
兩隊人馬,一支東進韓國,一支北上燕國。
一冬反覆會商,秦國廟堂的最終決策還是:滅國自韓開始。其所以如此,既有著自范雎奠定的遠交近攻的傳統國策,也有著目下關外的特定情勢。一路北上燕國,則為樊於期投燕而燕國竟公然接納之事。東路由熟悉三晉的姚賈出使,是為實兵。北路則由熟悉齊燕的頓弱出馬,意在攪起另一方風雲以轉移山東六國之注意力,堪稱邦交疑兵。
隨著兩隊車馬轔轔東去,華夏曆史掀開了新的鐵血一頁。
這是公元前231年、秦王政十六年春的故事。
是年,秦王嬴政二十九歲。
這時的六國年表是:韓王安八年,魏景湣王十二年,趙王遷五年,楚幽王七年,燕王喜二十四年,齊王建二十四年。
第五章 術治亡韓
一、幽暗廟堂的最後一絲光亮
韓王安大犯愁腸,整日在池畔林下轉悠苦思。
不知從何時開始,韓國連一次像樣的朝會也無法成行了。國土已經是支離破碎處處飛地:河東留下兩三座城池,河內留下三五座城池,都是當年出讓上黨移禍趙國時在大河北岸保留的根基;西面的宜陽孤城與宜陽鐵山,在秦國滅周之後,已經陷入了秦國三川郡的包圍之中;大河南岸的都城新鄭,土地只剩下方圓數十里,夾在秦國三川郡與魏國大梁的縫隙之中動彈不得,幾乎完全是當年周室洛陽孤立中原的翻版;南面的潁川郡被列國連年蠶食,只剩下三五城之地,還是經常拉鋸爭奪戰場;西南的南陽郡是韓國國府直轄,實際上便是王族的根基領地,也被秦國楚國多次拉鋸爭奪吞吐割地,所餘十餘城早已遠非昔日富庶可比。如此國土從南到北千餘里,幾乎片片都是難以有效連線的飛地。於是,世族大臣們紛紛離開新鄭常駐封地,圈在自己的城堡裡享受著難得的自治,儼然一方諸侯。國府若要收繳封地賦稅,便得審慎選擇列國沒有戰事的時日,與大國小國小心翼翼地通融借道。否則,即便能收繳些許財貨,也得在諸多關卡要塞間被剝得乾乾淨淨。所幸的是,南陽郡距離新鄭很近,每年總有三五成歲收賦稅,否則韓國的王室府庫早乾癟了。此等情勢,韓王要召集一次君臣朝會,當真比登天還難。若不聚朝會而韓王獨自決策,各家封地便會以“國事不與聞諸侯”的名義拒絕奉命,理直氣壯地不出糧草兵員。縱然韓王,又能如何?
往昔國有大事,韓王特使只要能輾轉將王書送達封地,多少總有幾個大臣趕來赴會。可近年來世族大臣們對朝會絲毫沒了興致,避之唯恐不及,誰又會奉書即來?縱然王書送達,實力領主們也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敷衍推託,總歸是不入新鄭不問國事為上策。這次,韓王安得聞秦使行將入韓,一個月前便派出各路特使邀集朝會。然則一天天過去,廟堂依然門可羅雀。偶有幾個久居新鄭的王族元老來問問,也是唏噓一陣就踽踽而去。
“人謀盡,天亡韓國也!”韓安長長一聲嘆息。
即位八年,韓安如在夢魘,一日也沒有安寧過。
韓安的夢魘,既有與虎狼秦國的生死糾纏,又有與廟堂諸侯的寒心周旋。從少年太子時起,韓安便以聰穎多謀為父親韓桓惠王所倚重,被世族大臣們呼為“智術太子安”。那時,秦國是呂不韋當政。韓安被公推為韓國首謀之士,與一班奇謀老臣組成了軸心班底,專一謀劃弱秦救韓之種種奇策。呂不韋滅周時,韓安一班人謀劃了肥周退秦之策關於韓國之政治烏龍與肥周退秦策等故事,見本書第四部第十章。。後來,韓安一班人又謀劃了使天下咋舌的水工疲秦之策。雖結局不盡如人意,然父王、韓安及一班世族老謀者都說,此乃天意,非人謀之過也。那時,韓國君臣的說辭是驚人的一致:“若非韓國孜孜謀秦,只恐天下早遭虎狼塗炭矣!韓為天下謀秦,山東諸侯何輕侮韓國也!”這是韓國君臣,尤其是韓桓惠王與韓安父子最大的憤激,也是韓國特使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