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則,是荊軻好友樂師高漸離的曲折行蹤。
《史記·刺客列傳》雲:秦國統一天下而秦王稱始皇帝后,秦國追捕太子丹與荊軻的昔年追隨者。這些人,都紛紛逃亡隱匿了。高漸離更改姓名,在舊趙國的宋子城宋子城,趙國城邑,今河北趙縣(舊謂趙州)以北地帶。一家酒鋪做了僕役。一日,聽得店主家堂上有擊築之聲,高漸離彷徨徘徊,久久不願離去,情不自禁地評論說:“築聲有善處,諸多處尚有不善也!”旁邊僕役將高漸離的話說給了主人。主人大奇,於是邀集賓朋,召高漸離於廳堂擊築。一擊之下,主人客人都是大加稱讚,立即賞賜了高漸離許多酒肉。高漸離尋思長久藏匿而不能見人,終無盡頭,遂到自己小屋取出木箱中的築,換上了壓在箱底的唯一一套舊時錦衣,重新回到了廳堂。高漸離的舉止氣度,使舉座主客大為驚訝,一齊作禮,尊高漸離為上客。高漸離肅然就座,重新擊築高歌,舉座賓客無不感奮唏噓。故事漸漸流傳開來,有人便說:“此人,高漸離也!”
高漸離的行蹤,被人稟報給了咸陽。始皇帝愛惜高漸離善擊築,念其是天下聞名的大樂師,於是特意赦免了高漸離追隨荊軻的死罪,下令將高漸離解到了咸陽。抵達咸陽,秦始皇下令將高漸離處以矐目之刑,也就是以馬尿燻其雙目而使失明。矐目之後,高漸離被留在咸陽皇宮做了樂師。每次擊築,始皇帝都大加讚賞。日久,始皇帝聽高漸離擊築時,坐得越來越近了。一日,高漸離擊築之時,始皇帝聽得入神,高漸離突然舉起灌了鉛的大築猛然砸向始皇帝。傳聞與史書中,都沒說嬴政如何閃避,終歸是高漸離沒有擊中始皇帝。於是,高漸離最終還是被處死了。據說,從此之後,秦皇帝終身不復見山東六國人士了。
如此等等,皆為刺秦餘波,皆為後話。
話說刺秦事件後三日,秦國君臣重新朝會,議決對燕新方略。朝會伊始,李斯便對自己的大朝會部署深切痛悔,自請貶黜。秦王嬴政卻連連搖頭,拍案感喟道:“先生之策,唯以天下大局為計,何錯之有哉?鼠竊狗偷之輩,世間多矣!若一味防範,閉門塞人,何能一天下也?國家長策大略,因一刺客而變,未嘗聞也!”秦王這一番話語,使大臣們萬般感慨,李斯更是唏噓流涕不已。議及善後具體事宜,李斯以執事大臣名義,提出對侍醫夏無且與趙高論功行賞,諸臣無不贊同。秦王嬴政當即拍案,賞賜夏無且黃金二百鎰,晉爵兩級。賞賜夏無且完畢,嬴政淡淡一笑道:“趙高,不說了,已經是中車府令了。內侍為官,到此足矣!”見秦王於此等重大事件之後猶能節制有度,大臣們一番感慨,也便預設了。
不料,旁邊侍立的趙高卻猛然撲倒在王案前,重重叩頭高聲道:“君上始呼臣之正名,臣永世銘刻在心——”一時,大臣們無不驚訝,這才想起了方才秦王確實說了“趙高”兩字,而在既往,秦王從來將趙高呼為“小高子”的。今秦王不呼小高子,而稱其正名趙高,是無意之舉,還是以獨有方式宣示廟堂:中車府令趙高,從此也是秦國大臣了?再一想,趙高叩拜,秦王也沒有說甚,而只是笑了笑,便可能是無意有意間了;只這趙高心思透亮,立即以謝恩之法,使大臣們明白了此中意蘊,也實在是機靈過甚了。
嬴政轉了話題,開始了對燕方略的會商。
次日,李斯率領一支精銳飛騎兼程北上,趕赴易水大營去了。
五、易水之西 戰雲再度密佈
幕府聚將完畢,王翦獨自走進了河谷柳林。
令王翦思緒難平者,滅國長策終究是明晰地確立了。還在頓弱與咸陽之間快馬信使穿梭往來時,王翦便上書秦王,申述了自己的評判。王翦著意提醒秦王:燕國是有八百年根基的西周老諸侯,其傲慢矜持天下聞名,不可能真正臣服於秦國;邦交斡旋可也,不能過於當真,更不能因此而鬆懈國人戰心。上書中,王翦舉出了燕國對待趙國的先例:“以趙國之強力抗秦,以趙國之屏障山東,燕國尚不記趙恩,屢屢背後發難。如此昏政廟堂,何能臣服於老諸侯眼中之蠻夷秦國也?貧弱而驕矜,昏昧而瘋痴,燕人為政之風也!君上深思之。”
然則,秦王雖然並沒有下令中止戰事,卻來了一道“攻燕之戰,隨時待命”的王書。對王翦的上書,秦王也沒有如同既往那般認真回書作答。顯然,秦王是有著別樣方略的。王翦也明白,秦王的方略,一定是與在國大臣們一起會商的,不會是心血來潮之舉。但是,王翦還是悵然若有所失。這種失落,與其說是自己主張未被秦王接納而生出的鬱悶,毋寧說是對未來滅國大戰有可能出現的波折而生出的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