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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部分

憂。身為秦王贏政之世的秦國上將軍,王翦的天下之心,已經超越了前代的司馬錯與白起。也就是說,王翦籌劃秦國征戰,已經不再是司馬錯白起時期的攻城略地之戰,而是一統天下的滅國之戰了。以戰國話語說,此乃長策大略之別也。用今人話語說,這是戰爭所達成的政治目標的不同。

目標不同,必然決定著戰爭方式的不同。

從大處說,這種不同主要在於三處:其一,攻城下地而不壞敵國。此前,包括秦國在內的各國間的所有戰事,都帶有破壞敵國根基的使命。司馬錯破六國合縱,焚燬天下第一糧倉敖倉;白起攻楚,火燒彝陵;樂毅破齊,盡掠齊國財貨……凡此等等,皆為戰國兵爭之典型也。從戰事角度說,這種仗顧忌少,得利明顯,在同樣條件下好打許多。而王翦麾下的今日秦軍則不然,所攻邦國的城池土地人民,實際便是日後與自己同處一個國家的城池土地人民。如此,自然不能無所顧忌地燒殺搶掠。此等不同,必然須得以改變種種戰法,並重新建立軍法,來實現這種由掠奪戰向滅國戰的轉變,其中艱難,自不待言。

其二,擊潰敵軍,而未必全殲敵軍。秦為耕戰之國,以斬首記功的律法,已經延續一百餘年。此等律法之基礎,固然在於激勵士卒戰心,同時,也在強烈地強調一種戰法——完全徹底的斬首殲滅戰!長平大戰,白起大軍一舉摧毀趙軍五十餘萬,俘獲二十餘萬而坑殺之。其根本,深藏在這種全殲敵軍的酷烈戰法之中。而今日秦軍,卻不能如此了。理由只有一個,所有作戰國的軍兵人口,都將是秦國臣民,都將是未來一統大國的可貴人力,恣意殺戮,只能適得其反,給未來一統大國留下無窮後患。這一變化,對素以斬首殲滅戰為根基的秦軍,其難度是異常巨大的。

其三,不能避戰,必須求戰。歷來戰事,多以種種因素決定能否開戰。若對己方不利,則應多方尋求避戰。然則,一統天下之戰不同,無論敵國是否好打,都必須打。不能摧毀敵國之抵抗力,則敵國必然不會自己降服。唯其如此,不經大戰而能滅國,亙古未聞也!兵法所云之“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之上也”,在相互對抗的區域性戰事中,這是有可能實現的。譬如以強兵壓境,迫使對方不敢大戰而割地求和等等。然在滅國之戰中,事實上是不可行的。也就是說,要一個國家滅亡而又企圖使其放棄最後的抵抗,至少,亙古至今尚無成例。夏商周三代以來,沒有不戰而能一統天下者,而只有經過真實較量打出來的一統天下。

在秦國君臣之中,可以說,王翦是第一個清醒地看到這種種不同的。

“滅國必戰,戰而有度。”這是王翦對大將們宣示的八字方略。

自滅趙大戰之後,王翦已經是天下公認的名將了。作為戰國兵家的最後一個大師,尉繚子曾經備細揣摩了王翦在秦軍中的種種舉措,深有感喟道:“王翦之將才,與其說在戰場制勝,毋寧說在軍中變法也!有度而戰,談何容易!”以後來被證明的史實說話:秦一天下,王翦三戰,滅趙滅燕滅楚,恰恰是最為關鍵的三次大戰;趙最強,燕最老,楚最大;三次大戰,王翦都以其獨有的強毅、堅韌、細膩的戰法順利滅國。不戰則已,戰則沒有一次驚心動魄的大反覆。這是後話。

面臨燕國局勢,王翦所憂者,在於秦國廟堂對“滅國必戰”尚無清醒決斷。王翦很清楚,由於燕國熱誠謙恭,獻地獻人加稱臣,使秦王與李斯尉繚等一班用事大臣,不期然生出了另外一種期冀實現的謀劃:以燕國不經兵戈而臣服,給天下一個垂範警示——只要各國能如燕國這般臣服,便可保留部分封地,以邦國的形式存留社稷!當王翦接到待命王書,也知道了秦王將以春朝九賓大禮接受燕國稱臣盟約時,閃過心頭的第一個想法便是:秦王有懷柔天下之意了,如此可行麼?此等疑慮,王翦並沒有再度上書申明,他覺得應該看看再說。畢竟,秦王與王綰、李斯、慰櫞等一班廟堂運籌君臣,都不是輕易決策之庸才,如此部署,或可能有意料不到的奇效。再說,駐守北邊的蒙恬也沒有信使與他會商。這說明,蒙恬是沒有異議的。既然如此,等得幾個月無妨。無論如何,在秋季最佳的用兵季節到來之前,必然會有定論的。

可是,事情竟迅速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荊軻赴秦,途經易水,太子丹率心腹白衣白冠送別的秘密情形,王翦的反間營探聽得一清二楚。當時,王翦對此事的評判是:燕太子丹臣服秦國而儲存社稷,很可能只是與這個上卿荊軻的密謀,未必得到燕王喜與一班元老世族之首肯,故有秘密送別之行,故有壯烈悲歌之聲。果真如此,燕國廟堂不久必有內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