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時,雪還在下,而且暫且沒有停的架勢。
沈忠匆匆而入,進得門來,見屋內只有沈鉞和葉辛夷兩人,便也沒了顧忌,直接道,“大人,太太,找著朱景雩了。”
大雪紛飛中,迷亂人眼。
葉辛夷和沈鉞撐著傘,並肩站在那兩座並排的墓前,一時間,四周靜謐,只餘風雪呼嘯的聲響,還有雪落在傘上細密的沙沙聲,天地間,恍惚只剩了他們一傘兩人。
面前並排雙墓,當中一座翻新,一座新起,卻都是是在一夜之間出現的。
右邊一座,換成了青石的墓碑之上,顧歡之墓四個大字筆走龍蛇,鐵畫銀鉤,葉辛夷識得,正是朱景雩的字跡。
而左邊新起的那一座墓的墓碑之上“朱景雩之墓”五個大字,亦是出自同一人手筆。
只是,隔著紛飛的大雪,葉辛夷望著這兩座並排的墓,神色卻是一瞬恍惚。
長久的靜穆中,沈鉞不時轉頭睇望著她的側顏,白淨秀美,卻也漠然冷凝。
良久,沈鉞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若是不信,我讓人來掘墓開棺,讓你確定一下?”
“不用了。”葉辛夷卻是輕輕搖了搖頭,神色平靜,不帶半分的勉強,“是真是假那又如何?”
這麼些時日,沈鉞的人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朱景雩的下落,偌大的京城幾乎快被翻了過來,可卻沒有找到他,可見他有那個本事,能藏得無影無蹤,哪怕要找他的人是在找人這方面甚為擅長,手下還有不少能人的沈鉞都是一樣。
若眼前這個墓是假的,那他必然藏得更深了,說不得已經離開了京城,天高地廣,要何處去尋他?
若這墓是真的,又何必再去找?
只是這墓若是真的,她想不通他為何要走上這一步,也不想去想。他那樣執拗卻又偏激的人,活下去,或不想活,都有他自己的理由,旁人未必清楚,更未必苟同。
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苦非要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如此......便算了吧!反正這世間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朱景雩這麼一個人了。
沈鉞轉頭,見她面上釋然的笑,便知道她這是真的想通了,便也笑了起來。其實,朱景雩的心思,身為男人,他是有些明瞭的。只是苟同自是不可能,而身為葉辛夷的男人,那些心思,他卻小心眼兒地希望葉辛夷永遠不懂。
眼下這樣也好,不管朱景雩是不是當真死了,就讓這個男人,這個名字,都與旁邊的顧歡一般,永遠地深埋地下,留在過去吧!
於他們,則再無半分干係。
兩人相視而笑間,好似天地間飄飛的大雪也帶出了兩分瑰麗繽紛的顏色。
沈鉞朝著她伸出手去,她笑著將手遞了過去,十指相扣,無需言語,他們一道轉過了身,肩並著肩,躲在那一把傘下,緩緩朝著山下的方向走去。
雪,絲毫沒有轉小的意思,紛紛揚揚,遮天蔽日,那一抹紅色的油紙傘和相攜的一雙儷影,在雪幕之中漸行漸遠,卻始終相依......
冬去春來,雪化河開。
京城好似在這春風之中醒轉過來,處處都洋溢著盎然的春意,與這初升的大盛王朝一般,充滿了生機,朝氣勃勃。
年前的那一場動亂好似沒有留下多少痕跡,坊間的百姓帶著他們質樸的願望,用他們勤勞的雙手,為了生活而勤勤懇懇,臉上的笑容燦爛一如往昔。
經過了一場昏暗,如今的光明反倒讓人愈發珍惜,也讓人更加相信未來會比現在更美好。
食物的香味瀰漫在街道之上,叫醒了晨光。三柳街街頭那三棵老柳已經發了芽,矗立在道旁,垂下萬條綠絲絛,隨著和風輕擺,姿態婀娜。
“吱呀”一聲,臨街那家葉氏藥鋪的木板被人從外上緊,一身普通藏藍色細布夾衫的昂藏男子回過頭來,目光膠著在石階下,正望著面前的藥鋪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年輕婦人身上。一雙漆眸輕輕閃動,便是無聲走了過去,握住婦人的手,抬起頭,與她一併抬頭看著這間小小的鋪子,還有鋪子裡頭那處小小的院子,院子邊上那棵棗樹。
她在這院子裡,成為了另外一個姑娘,收穫了她從前未曾擁有過的親情、友情還有愛情。
我很幸福,謝謝你。
想到那個早已離開多年的小姑娘,葉辛夷在心底無聲地道了一句,一縷風卻在這時從她髮梢耳邊掠過,好似帶著一記銀鈴般的輕笑。
葉辛夷不覺莞爾,突然便覺得剛才莫名的傷感消失無蹤了。她彎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