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簿拖著鐐銬,上了轎子還在嘀咕。“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應小滿近處聽得清楚,這位周主簿說話的聲音語氣,分明就是鬼市倒賣飛爪那胖子!
當天晚上,應家關門閉戶。
燈火照亮的小院裡,一對擦得晶亮的飛爪放在長木桌上,應小滿對著飛爪犯起了愁。
她二月裡得了這雙飛爪,滿打滿算,到現在兩個半月。
仇家還沒拍死,飛爪還有大用。她原想著再等等,等報完仇之後,把這對官府借用而來的飛爪清洗乾淨,找個深夜靜悄悄地託七郎送還給胖子,也算是有借有還,完璧歸趙……
結果倒賣刑部贓物的胖子居然被抓了!
被胖子倒賣的飛爪在她手裡……他會不會狗急跳牆,情急之下供出她這鬼市買家,把她也牽扯進案子裡去?
被官府盯上,輕易可報不了仇了!
“娘,我們要儘快動手報仇,不能再拖了。越拖事越麻煩。”
義母坐在炕上忍著咳嗽,“想好了再做,伢兒。我年紀大了,怎樣都不要緊。想想么兒,今年她才四歲,別被咱家報仇的事給牽累了……”
說話間不知牽扯到何處,咳得撕心裂肺。
應小滿慌忙去拍肩背,又四處找吐痰的瓷盂。義母劇烈咳了半日,吐出來一塊帶血的痰。
驟見到刺眼的血色時,她腦袋嗡一下,捧著瓷盂,半晌沒說出話來。
“伢兒,咳咳咳……怎麼傻站著?()”義母沒察覺到血痰異樣,躺著炕上還在唸叨。
報仇這麼大的事,別一拍腦袋就做。七郎不願幫你殺自家兄弟,說句實話,我這裡≈hellip;≈hellip;咳咳,反倒鬆口氣。至少他不是個連兄弟手足都殺的大惡人≈hellip;≈hellip;你自己自個兒先琢磨琢磨。我再說句心裡話,老頭子都入土半年了,報不了仇,不報就是了。你好好地在京城過日子,我看比什麼都好≈dash;≈dash;?()_[(()”
應小滿忍著眼底的霧氣,把瓷盂飛快地捧出屋外,清水嘩啦啦地洗去血色,嘴裡應著,“娘說的有道理。”
清洗乾淨瓷盂後,她拉開院門,往入夜後幽靜的巷子深處走出幾步。
“兩位守門大哥,出來罷。別躲了,我知道你們這幾天都在附近蹲著。”
院牆邊陰影裡慢騰騰走出來兩名窄袖勁裝漢子。
互看一眼,其中一個走上來道,“我等不敢靠近應家門外十丈,不會耽擱小娘子進出。小娘子莫要再趕我們了。”
應小滿搖搖頭,“不趕你們。勞煩兩位大哥給七郎傳個話。”
“洞明橋下,安定坊相熟的茶肆,韓興居。叫七郎找個合適日子,我們去那裡說話。”
——
京城官員申時散值,晏七郎約在申時末見面。
應小滿這天只做了半日生意,晌午便關了攤位,提前一刻鐘赴約。
踏進韓興居大門時,人便吃了一驚。
按理來說,傍晚該是茶肆客人最多的時辰,韓興居里居然空蕩蕩的,顯出和平日截然不同的安靜。
相熟的茶博士驚奇地迎上來,告訴她說,下午被人包了場,茶肆閉門迎客。
“我還道哪位貴客今日駕臨,原來竟是小娘子!”
茶博士文縐縐地感嘆,“士別二日,當刮目相待。小的早就知道,小娘子非池中物。如今小娘子也是貴人了。來,這邊請高坐。”
應小滿:?
她連聲解釋,“我不是貴人。”“對,今天約韓興居喝茶的是我。”“不對,約韓興居喝茶的是我,但包場的不是我。”
越掰扯越說不清,在茶博士含蓄的微笑裡,她心情複雜地被領去屏風隔開的裡間雅座。
申時末,晏七郎踩著斜陽影子準時走近韓興居茶肆正門。
他近日公務忙碌,夙夜興寐,說起來,已經許久沒有白日裡在陽光下散值出官衙了。
人瘦了不少,原本就清俊雅貌的眉眼更顯得輪廓分明。
清潤愛笑的一雙桃花眼,收斂笑意時,顧盼間便帶出幾分洞察銳利。進門時示意幾名親隨守住茶肆前後門。
隔著屏風,遠遠看到應小滿的側影時,腳步微微一頓。
身上彷彿弓弦鳴鏑般的鋒芒銳氣,倏然消散個乾淨。
應小滿聽聞到腳步聲回頭時,迎面撞見的,便是熟悉的七郎溫柔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