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興繼捻鬚微笑,問應小滿:“便是你這小娘子遵從父親遺命,千里迢迢來京城尋長樂巷晏家七郎?”
應小滿道了個萬福:“是。”
晏容時不緊不慢也道:“正是。”
“我看你這小娘子年歲不大,怎麼,你家父親和七郎的祖父當年認識?”
應小滿心裡琢磨了片刻。都兩邊結仇了,當然認識……
人在宮門邊上,不好提“有仇”,她只客氣說:“我爹年紀不小,他少年時似乎在京城裡做事,不過爹不提,我也不清楚。進京後七郎跟我說起,我才知道爹跟七郎的祖父……”
她想了想,把結仇兩個字換成:“認識。”
晏容時不緊不慢又接一句:“二十餘年前,兩家長輩曾在京城結下一段緣分。”
“小娘子年紀輕輕,膽氣可嘉。”韓老微笑打量幾眼,應諾下來。
“好了。人我見到了,果然和你說得無差。老夫看一眼也算放下心,不至於將來去地下還被你祖父責怪。你們年輕人自去罷。老夫步子慢,在後頭慢慢地走。”
為什麼不看她一眼,就會被七郎的祖父責怪,應小滿沒想明白,不過還是道了個萬福告辭。晏容時引她當先穿過城牆洞,步入皇城。
兩人其實並不能並肩走多遠。
外皇城這段路來往的人極多。值守禁軍,出宮辦事的宮人,外皇城官衙當值的官員,今日還有入宮赴宴的許多大理寺和刑部官員。
耳邊響起
() 一片此起彼伏的寒暄聲。
趁片刻清靜功夫,應小滿扯了下身側郎君的衣袖:“你忙吧。前頭兩位姑姑來接我了。()”
晏容時抓緊和她一樁樁地叮囑。
這幾日演練的說辭都記得??()”
“記得。”
“男女分席設宴。雁二郎在我這邊牽制,叫他翻不起浪花。若女席那邊有人興風作浪,十一郎中途會去拜見太后娘娘,你向十一郎示意求助。”
“嗯。”
“小心說話。若有實在難以應對的局面……”
應小滿衝他笑了下,心裡暖洋洋的。
“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
“純樸自然質,天然無雕飾。”這兩句話最近在宮裡傳得人盡皆知。
應小滿被領進一處松柏莊嚴的宮殿,跨四五道宮門後,終於也見到了那位“生性質樸”的太后娘娘。
確實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滿頭華髮,看著年歲往七十上走了。說起話來並不高高在上,反倒隨和得很。當面閒聊幾句,她心裡的拘謹不知不覺便去了。
宮裡的人當面並不直接稱呼太后娘娘,只稱呼:“老孃娘。”
老孃娘招呼應小滿在近前賜座,在燈下仔仔細細地瞧一回,笑說:“興寧侯府上那麼多娃兒,怎麼沒生出一個這般好模樣的?這小丫頭若是生在雁家裡,肯定被我抱進宮裡養。”
詳細問起家裡情況,應小滿一一地答了。
說起抱養也沒瞞著。
倒把老孃娘吃了一驚:“居然是抱養的。這麼好模樣個女娃娃,怎會捨得扔。”
應小滿感覺親近,仰臉衝老孃娘笑了笑:“鄉下養人難,往山裡往水裡扔女娃娃的每年都不少。我運氣好,被我家爹孃抱了回去。”
宮人七嘴八舌地嗟嘆。
滿殿室感慨嘆息的熱鬧氣氛裡,不知誰起的話頭,問起應小滿的年歲,家中有沒有定親。
應小滿原本跪坐在老孃娘跟前回話,耳朵突然敏銳一豎。關鍵話題來了!
她瞬間轉頭。
滿臉帶笑、提起“定親事”的,看打扮也是個女官,生得白白淨淨的福相,沒見過的陌生相貌。
宮裡這些人的想法她管不著,總之,和七郎準備多日的標準答案脫口而出。
“十六歲,過年十七。”應小滿不假思索地說:“老家尚未婚配,但義父在臨終前,叮囑我來京城尋人。”
七郎準備的話頭簡直像挖坑。她這處提起尋人,那邊的白淨女官立刻跳下坑去,追著問:“尋人?尋何人?”
老孃娘也大感興趣:“千里迢迢地來京城尋人?那可不容易。尋到了麼?”
“尋到了。”應小滿如實答說:“長樂巷晏家七郎。”
滿殿響起恍然大悟的感嘆聲,許多人眼神彼此互看,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也不知道她們自以為恍然知曉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