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地喝醉了酒,人暈暈乎乎地被送回自家,就連隔壁老僕的咳嗽聲都沒能驚動應小滿這夜的美夢。
睡到第二天晨間,她倒是照常醒了,掩著呵欠懶洋洋起身洗漱,被老孃唸叨了滿耳朵。
無論怎麼唸叨,應小滿只彎著眼笑。
河童巷右邊這間院子從前被佔用作傳遞訊息的據點,不知多少人來過,不能不提防。沒得好說的,換。
當天就收拾物件兩邊置換,應家搬來左邊院子,隋淼領著五名晏家好手搬去右邊。
義母惦記著西北小院裡住的老僕,叮囑應小滿:“把灶上熬好的藥再分一碗給老人家,年紀大了,有病早治才好。拖來拖去把人拖垮了。”
送去小院時,老僕依舊用那雙渾濁的眼上下打量應小滿,扯著嗓子隆隆地喊:“咋回事?怎麼換人住我家啦?”
應小滿手腳比劃著喊回去:“我跟我娘改住隔壁了~隔壁!左邊那間宅子!”
老僕也不知聽清了幾分,接過藥碗,慢慢地邊走回去邊大聲咕噥:“他們誰啊!”
“一天天的,誰能都住我家!”
辰時整,宮裡兩位姑姑準時登門。聽聞晏家派人,護衛著應家搬遷去左邊,兩位姑姑露出微妙的眼神互看一眼。
嘴上當然什麼也不多說,宮中常見禮數一樣樣地教起來,又是兵荒馬亂的一天。
如此連續十天。
應小滿學會了一記絕招。每當兩位姑姑雙目無神、累癱倒在木椅上時,她就挨個捏捏肩膀,遞過兩杯家裡自煮的烏梅飲子,再滿懷歉意衝她們笑一笑。
“罷了。”黃姑姑最後捧著甜滋滋的烏梅飲子邊喝邊說:“儀態行止之類的,還是得看人。只要小娘子不要在貴人面前胡亂說話,入宮一趟,怎樣都能討得封賞回來。”
入宮覲見的具體日子在中元節後不久傳來應家。
七月二十八。黃道吉日,諸事大吉。
應小滿穿起家裡最好的一套衣裳。
這是義母從枕頭布套裡掏出積攢多年的私房錢,給自家伢兒精挑細選扯了幾尺上好綢緞製成的衣裳。
專門挑選了適合未出閣小娘子年紀的鮮嫩顏色,花半個月功夫,精細趕製出一身淺粉色窄袖襦衣,海棠紅繡牡丹蝴蝶百褶長裙。
搭配晏家送來的一套精緻玉飾:兩支玉簪,翡翠鬧娥兒,白玉珍珠耳墜,系在腰上的一塊玲瓏玉佩。都是適合十來歲小娘子穿戴的首飾,精巧又不顯累贅。
應小滿梳起螺髻,把整套穿戴上身時,義母拉著她在陽光下的小院裡看了又看,捨不得放手,不知不覺蓄了滿眼的淚。
“真該讓你爹看看。”義母含著淚又哭又笑:“叫他大話說了一輩子!咱們伢兒如今當真穿起綢緞衣裳了,肯定比你爹想的還要標緻……”
應小滿不太習慣地扯幾下百褶長裙襬,放緩腳步,在小院裡來回走幾遍。
裙襬搖曳,安靜無聲。
七
郎做事妥貼,送來的首飾裡既沒有四處亂晃的步搖,壓裙裾的玉佩也只一塊,不會發出碰撞聲響……
應小滿起先慢慢地走,後來按照平常步速快走,確定身上這套行頭無論怎樣走都不會發出聲響,放下心來,出門牽著裙襬輕巧一跳便跳上馬車。
馬車沿著御道街一路往北,直送到皇城門口。
巍峨的皇城城樓下方,兩處邊門開啟,甲冑鮮明的禁軍把守各處。時不時有幾輛車馬停下,身穿朱紫的官員步入皇城。
應小滿才下車,遠遠地便看到皇城門樓下等候的一道朱袍頎長身影。她當即便笑了。
百褶裙襬搖曳成盛放牡丹,她一路小跑著過去。趕在禁軍過來攔阻之前緩下步子,幾步快走近城門邊,眼神亮晶晶的:“七郎,你來很久了麼?()”
晏容時一路注視著她跑近。
青春年華的小娘子難得穿起豔色,整個人從裡到外地透出鮮活靈動四個字,舉手投足皆是勃勃生氣。
他眼裡帶激賞,不動聲色拿身子擋了擋,擋住四面八方注目的驚豔視線。
引應小滿過來拜見對面一位鬚髮斑白、身穿紫色官袍的老者。
這位便是朝中太傅、大理寺卿,韓老。√()_[(()”他先向應小滿引見尊長。
“韓老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我年幼時曾經師從韓老學過隸書,有半師之誼。小滿,過來拜會。”
又把應小滿引見給對方:“韓老,這位便是之前提過的應家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