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小滿深夜裡回家,放好斗笠,飛爪掛回牆上,關起廂房門。
義母最近咳嗽地厲害,夜裡睡不安穩,正在屋裡小憩時聽到動靜不對,頓時便驚了,急忙趿鞋出院子,“伢兒,誰欺負你了?!”
小滿的脾氣比她爹還直,遇著不順心的事當場發作,自打十歲以後就沒見她在外頭哭著回來了!
唰,廂房門從裡頭拉開。應小滿眼角發紅地出來,從灶臺下拖出斬成肉塊的幾大盆羊肉,在桂花樹下掛燈,擺開刀具,鋪好黑布,拎起一塊四五斤重連皮帶骨的羊脊肉,開始剁肉臊子。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刀光亮如白煉,幾息間將脊肉剁成細細的肉臊子,羊皮扔在地上。
“娘,咱們不做匾了。店家那邊預付的半貫錢,不要了。”
義母吃了一驚,“錢都給了,怎麼突然又改了主意?七郎寫的字我看過,極好的。”
刀光一頓,厚背斬骨刀啪地斬在砧板上。
“小本生意,掛什麼匾。”應小滿不抬頭地說,“鋪子門口豎個牌子,鋪子裡頭有我站著,砧板上有肉賣不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很不正常。
昨天出門時這伢兒還口口聲聲要出高價做個好匾。
義母心裡嘀咕著,上下打量女兒隱約發紅的眼眶,刀子般的眼神,被斬裂的砧板……
沒敢往下追問,只說,“反正鋪子已經開張,要不要掛匾都不要緊。但砧板總得換一塊。”
應小滿冷靜下來,打量砧板。早晨莫三郎惹事時當面剁出一道三寸深的坑窪,現今又新添一道裂紋。坑坑窪窪的,瞧著有點磕磣。
“過兩天再換。”
她心疼起來,摸著砧板,喃喃說,“好砧板也不容易尋。這塊還是從魚市帶過來的呢。”
義母收了砧板,對著兩道劈痕搖搖頭,又把風捲殘雲剁成肉臊子的五斤碎肉收起,準備清早出攤賣。
應小滿狠剁了一場肉,心頭慪氣散了不少,收起黑布,取出家裡備的筆墨和紅紙,攤在桌上,橫平豎直地寫大字:
【應——家——羊——肉——鋪】
應家自己開的肉鋪子,何必託這個,託那個寫字?字醜一點有什麼打緊?自家的鋪子,就要用自己寫的字。
義母站在旁邊瞧著,心裡有八九分確定跟七郎脫不了干係。
心裡琢磨了半日,問女兒,“昨天下午送了阿織回來就不見人影,大半夜的回來就鬧脾氣。說好的匾也不做。該不會是在外頭撞見了七郎,七郎惹你生氣了……”
話音未落,應小滿眼眶又開始發紅,一滴淚花浸在睫毛間,要掉不掉的。
“娘,以後別再提七郎了。”她抹了把眼角,“他騙我。他壓根不想幫我報仇。”
難怪每次商談報仇計劃,如何儘快剷除狗官晏容時,他都說什麼“還需斟酌”,“從長再議”……
全是拖延藉口!
他是晏家的七郎,根本不想幫她這外人殺晏家家主,他自己的兄弟!
唰地一聲,應家緊閉的大門開啟。
應小滿繃著臉,衝門外值守的兩名精壯護衛說,“這些日子多謝兩位大哥護衛我家。七郎派你們來的,你們回去找七郎罷。”
門外兩名護衛一臉懵,“應小娘子何故突然驅逐小的?如果當真做錯了何事,還請告知我等……”
“你們沒做錯什麼,但應家不想再和晏七郎打交道。”應小滿重複說,“你們回去找七郎罷。”
護衛還想再勸,應小滿抿了抿唇,把院門的門栓當面卸下,握在手裡。
“前幾天把沈阿奴打出去時,你們看見了。今天你們想試試?”
“……”
趕走七郎派來的兩個護衛,應小滿把門關上,門栓閂好。
凌晨時分,天還漆黑著,阿織揉著眼睛從屋裡走出小院,迷迷瞪瞪說,“阿姐,好吵。”
應小滿回身抱起阿織,慎重叮囑,“西屋七郎以後不是你七哥了。”
阿織露出茫然的神色:“他又變成七叔了嗎?”
“不是,別叫他七叔……”應小滿頭疼地想了一會兒,放重語氣說:
“跟咱們家沒關係了。他以後再來,無論拿什麼好吃的果子哄你,亦或帶了風箏,說教你寫字……都是騙你的。你一個字都別聽他的,再也別給他開門。”
阿織震驚地張著嘴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了眨,眼淚啪嗒掉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