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消,疏星淡月。 陳溪禾順著陰影下的牆沿到了狗洞旁,蹲下身去,半個身影都暴露在了月光下,若沒有那棵樹擋著,定會被過路的人瞧見。 她敲了敲牆,就聽到外頭雲五的聲音,急切問道:“表小姐,有什麼事?” 陳溪禾並未先開口,反而遞出去一張紙,之後低聲說:“今晚一切行事,你就照著紙上的就行。我還有事,先走了。” 雲五立馬抽走了紙條,含糊說了句:“放心。” * 孫奎散值回府後,就見到正堂的桌子上擺著一摞鑲著金玉的紅漆禮盒,下頭壓著一張長長的禮單。 早些時日送禮的倒是常見,最近這情形下還給送禮的,還送的這麼明目張膽的倒也少見。他淡淡一哂,掃了一眼便直接往屋裡頭走,等著小廝上前給他寬衣,隨口問了句:“這是何人送來的禮物,怎麼不直接放了庫房去,擺在這裡做什麼?” 小廝取下了他的帽子,說:“門房特意交代了,說這是一位女眷送來的,夫家姓黃,一定要讓督公看見裡頭的東西,否則後果自負。那門房沒見過這麼橫的,一時拿不定主意,怕給督公的要事耽誤了,這不就只能先放進來,讓督公自己另斷。” 孫奎手指還在解著自己的扣子,聞言頓了頓,幽幽回眸,問道:“這婦人卻說自己夫家姓黃?那這婦人長什麼樣?” 小廝有些膽怯搖頭:“門房是這樣說的。至於這婦人的樣子他也說看不清,因為那婦人坐在轎子裡,只露了雙手出來。” 孫奎瞥了小廝一眼:“拿進來,開啟看看。” 小廝轉過身跑出去拿了禮盒,一個一個開啟了放在窗邊的月牙桌上,越開啟小廝面色越奇怪,到最後甚至低下了頭,默默站到了牆角。 孫奎拎起上面的一匹布抖開,是塊織金雲紋的月色絲綢,本不稀奇,但布料的右下方卻有一片褐色汙漬,湊近了一看,竟然是血跡。 孫奎冷笑一聲,一把甩丟在地上,陰惻惻地看著牆角的小廝,說:“過來!給我看看,這裡頭到底還有些什麼?” 小廝躬身上前,在第三個漆盒裡頭髮現了一張紙條,字跡從上到下:今夜,重澤樓。 重澤樓是金陵十六大酒樓之一,裡頭的客人非富即貴,背後的主人至今不知道是何人,只聽說和京城有些關係。選在此處,是料定自己拿她沒辦法了! 孫奎那雙渾濁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殺機,說:“叫上人,備馬車。” * 陳溪禾此時正坐在窗前,重新梳了自己的頭髮。阿雲昨日就已經搬走了,屋子裡就剩著她一個人,一時安靜得有些嚇人。 現如今是皇帝登基的第十五年,但前十三年內,真正的帝國掌權者是那個死去的張柏江。因而這人死後,立馬迎來了帝王的清算。現任的東廠太監張錦就是扳倒了張黨的大太監上位,所以此人最恨張黨。 父親的案子和張柏江有關,孫奎必定在其中插了一腳,所以,他多半是東廠這一脈的人。東廠歷來是由司禮監大太監管的,現在卻分開了,那二人必定面和心不和。可惜,京城太遠,否則…… 那麼就只從金陵入手。金陵鎮守太監邢鎬,上次和孫奎相談甚歡,但此人乃天子親信,態度不明,風險太過。常清遠和沈熠,兩人官職太小,阻力太多,恐力有不逮。那麼就剩這最後一個,兵部尚書吳煥! 師傅師孃的死給她敲響了警鐘—— 這片生斯長斯的土地,這些所謂的天子腳下的城池,已經不是她習慣的現代那般安全可靠,黑暗之中似有什麼力量在湧動,為了不被裹挾進去,她必須得自己蹚出一條路來! “當——” 陳溪禾被外頭打更的聲音喚回了神,伸手關上了窗戶,換了身暗色的衣服,吹熄了燈。 陳溪禾悄悄出了門,沿著牆根小跑起來,跑過樹蔭,踩著暗夜的月輝,鑽進了黑燈瞎火的林子。後院裡頭巡視的家丁來來回回,卻沒有察覺到她的身影。陳溪禾小心翼翼的閃過假山,斑駁的樹影投映在她的身上,筆直尖銳,像是一把把出鞘的匕首。 步廊下面黑漆漆的,沒有一盞燈籠。巡夜的小廝打著哈欠,眼裡積起了淚花,恍惚間好像瞧見有個人過去了。他立馬揉了揉眼睛,提著燈籠往那邊過去,空蕩蕩的遊廊上卻是一覽無餘,什麼也沒有。 “見鬼了。”小廝小聲地嘀咕著,探頭探腦地再看了一下,猛地回身也沒見著人,飛快地跑了出去,抖了抖身子,一溜煙兒就不見了。 陳溪禾見那小廝跑遠了,這才地上爬了起來。剛剛那小廝動作太快,她只好在拐角處藉著欄杆擋著自己,若是他再往前一步,自己就會被發現了。 她低著身子到了書房,確定了周圍沒人後,掏出鑰匙進門,再極其小心地關上了。 書房裡頭黑黢黢的一片,安靜得只能聽見陳溪禾自己的心跳。她掏出了一個火摺子,弓著身子護著它往前走,防止光亮透過窗戶被人看到。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