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飛甍,華宮高九重。 錦衣衛指揮使劉保齊在御書房面見聖上,得到了天子的嘉獎。 因為京城中武安侯之子被殺一案辦的漂亮,僅僅用了三天就給出了皇帝一個完美的答卷,皇帝龍顏大悅,又賞了他一些金銀珠寶。 劉保齊不到三十五歲就坐上了指揮使的位子,可謂是權勢滔天,手握錦衣衛足以令百官聞風色變,而今已然封無可封,但顯然此人慾壑難填。 當今聖上隆泰帝的性子多疑,這才使用廠衛對內外秘密進行監視,然而對百官來說,這就是一個籠罩在頭頂的烏雲,故而廠衛與百官基本形成了兩大陣營,彼此相互掣肘。 叩首謝了恩,劉保齊低著頭向皇帝稟報了蘇州機戶民亂的案子,不留痕跡地撇清了孫奎,請求親自到蘇州探查。皇帝沒有立即答應,只吩咐讓他處理好手頭的其他案子,揮了揮手,讓他退下了。 劉保齊心下有些不滿,面上卻是極為恭敬地告退了。 他離開書房後,隆泰帝對著身旁的太監張如意問:“你覺得劉保齊如何?” 張如意是司禮監大太監,但是卻被東廠的張錦壓的死死的,劉保齊這人向來不把他放在眼裡,著實可恨。但帝心難測,他還是謹慎地說:“奴婢平日裡都在皇爺跟前,和劉都督見面不多,不好判斷他到底如何。” 隆泰帝將手裡的摺子隨意扔在御案上,語氣淡淡道:“見面不多,總歸是見過,說。” 張如意心頭一凜,突然醒悟過來皇帝的多疑之心,越是要撇清,就越會遭他懷疑,若自己再這樣遮遮掩掩,長此以往,怕是要徹底失了聖心,淪為張錦那賤人的手下敗將了。他突然想起了案頭上金陵鎮守來的摺子,心下有了決斷。 他堆笑道:“皇爺,奴婢向來是個短見識的,老奴今兒就斗膽向您說說閒話了。” 隆泰帝示意他繼續說。 “劉都督在外頗負盛名,底下人都說他行事果斷,就是手段難免嚴厲了些,但他對皇爺忠心耿耿,是大慶的人才。” 皇帝聽了這話,低頭哂笑道:“嚴厲?你這老貨何不直說是狠辣。” 張如意連忙告罪,說:“奴婢失言,但錦衣衛行事向來如此,只要是為了陛下,劉都督行事狠厲些、武斷些也無傷大雅。” 隆泰帝輕笑一聲:“忠心?”又轉頭看著張如意,“昨日邢鎬遞上來的摺子你可看到。” “為陛下整理奏疏是奴婢之責。” “那你說,這劉保齊為何不說實情?” 張如意知道這眼藥是上成功了,決定再加一把火,但面上仍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跪倒在地,道:“陛下雄才大略,知人善任,若是刀不順手了,打磨打磨便是,彆氣壞龍體!” 隆泰帝:“再順手的刀,終究還是會鏽!本來只打算用來震懾暗中的鬼魅,可若割了自己的手,煉了便是。” 隆泰帝心思深重,朝中眾人的任用向來都是慎之又慎,戒心從未放下。而錦衣衛這樣的利刃若是不受控制,自然會親自摧毀。 他眉頭越皺越深,按了按隱隱脹痛的太陽穴,招了張如意上前,道:“你明日去找錦衣衛同知王子城,讓他進宮來見我。” 張如意麵露喜色,跪伏在地答道:“是。” * 孫府。 常清遠醒來時已經,天已經將近黃昏了。他慢慢起來,在枕邊發現了一條帕子,上面繡著一片銀杏。鬼使神差的,他拿了起來,抬頭卻發現陳溪禾坐在窗前。 “昨夜一直是你在照顧我?”常清遠將帕子往懷裡一藏,起身繫好衣帶,說,“我以為你早就回去了。” “也不全是我,還有小夏。”陳溪禾回首,望著常清遠,“你之前差點掐死我,我本不打算多盡心照料你,可誰叫你昨日喊我娘呢!” 常清遠倒茶的手微微停滯,偏過頭,深深看了陳溪禾一眼,見她似笑非笑,半晌他冷笑一聲,轉頭喝了手裡的茶水。昨日夜裡他發起了高熱,身上的衣服全都溼了,小夏只好給他換了件寢衣。 他此時身上只鬆鬆掛著外袍,腰帶也不算多緊,就站到了陳溪禾旁邊,說:“你在這裡,能看見什麼?” 陳溪禾看那梁下燕雀直衝天際,翱翔在天地之間,越來越高,像是要滑入雲霄,激盪雲浪。 “能看見我的未來。”陳溪禾平靜的說,“今後,我會和家人團聚,在這片天地間,有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煙雨江南,蒼茫漠北,甚至是崇山峻嶺的西南,哪裡都好。” 常清遠有些意外,看著她說:“你就這麼篤定你能替你父親翻案?” “朝中的陰詭爭鬥那麼激烈,裡頭的人起起伏伏,高高低低,終究不過你方唱罷我登場。縱使我如今是個丫鬟,誰知我將來又會是什麼人。那些不做實事的掌權者玩弄人心、為禍百姓,將來必定會是階下囚。再說了,連朝代都能更替,這些蠹蟲又怎會長久?日子還長,只要我陳家人不死,就有我們翻身的機會。” 陳溪禾轉過身來,意味深長地看向常清遠,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要懂。” “你我果然是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