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宅。
謝芙立在最靠西的偏院前,對一眾家僕厲聲言:“把範四郎丟出范家!”
“是。”
僕人正要進門,範含章卻攔住院門。
“芙娘,不必這般狠絕吧?”
“狠絕?!”謝芙揚聲,眼底戾氣更盛,“範含章,要不是你生下這麼一個好兒子,你這會兒還是大溱國的範宰輔!”
“……”
“當初,謝家要你處置這個孽障,你捨不得,這些年,孽障惹出無數禍事,你還是捨不得。如今,他害死瑩娘,叫你仕途盡毀,叫謝家名聲大損,你還是捨不得!
怎麼,你還想叫謝範兩家給許家陪葬不成?!如果你真這麼想,那你今晚可以抹了脖子去陪他們了!”
“我……我不是想留四郎,只他被打得半死,你這會兒把人扔出去,他豈不是必死無疑?”
“我就是要他死!”謝芙怒吼,“範含章,你再不滾開,休怪我不給你留體面!”
範含章斂眉。
正此時,范家長子衝了上來:“阿爹,你就聽阿孃的吧。”
“唉……”
範含章輕嘆,到底是叫人拽到了後面。
門前無人為阻,僕役就要衝進去抬人,然,不等他們衝進去,範修謹慘白著臉,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
“不必你們抬,我自己走。”
“甚好。”謝芙頷首,隨即對僕役道,“把他身上的華服脫了,范家的東西,哪怕餵狗,也不送白眼狼!”
“呵……”範修謹大笑,隨即褪去外衫,“謝芙娘,可要
我連裡衣一併退了?”
“退!”
“好。”
範修謹揚手,退去裡衣。
冷風下,他身後的傷口看著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滾!”
範修謹高高揚起嘴角,欲大步而去。
“且慢。”
範修謹頓步,而後挑眉,一如這些年他每回對上範含章時,那般的玩世不恭。
“宰輔大人有何吩咐?”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范家並未虧欠你。”
“呵……”範修謹仰面大笑,笑得身後傷口劇痛也不曾停下,“範大人想說地是,你沒有虧欠我吧?”
範含章的確是這麼想的。
雖說謝芙娘不待見範修謹,可也不曾明面上苛待他。
至於他,更是能護則護,否則以範修謹惹禍的本事,怎可能在陵陽城裡放縱如斯?
“範大人待我是好。
譬如謝芙娘不想管我,我把關在偏院三年不得出時,範大人只來看過我一回,來時說讓我忍一忍。
我和趙十二親近,四處惹禍時,範大人原想管一管我,卻因為謝芙娘一句話,範大人就再也不管了。”
“我至少把你養大了!”
“罷了,我的事,委實沒什麼好說的。”範修謹笑著甩甩手,“範大人,你知道母親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幽州,奔赴陵陽地嗎?”
還能為了什麼?
當然是來向他討要榮華富貴的。
“呵。”範修謹忍不住再次冷笑,“當年,範大人攀龍附鳳後,若不曾回去幽州,那母親最多
就是在鬱鬱寡歡的無盡等待裡,走向死亡。
可範大人偏偏回了幽州。
你慈悲地讓母親體嘗數月的歡愉,然後一走了之,讓母親在驚懼和不安裡,從溫柔走向瘋癲。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一遍遍地欺騙自己,說你是迫不得已,說你心裡有她,有我,可其實,她什麼都明白。
所以不管多少人勸她去陵陽尋你,她都不肯去。”
“一派胡言!”謝芙怒斥,“若是如你所言,那她就不會帶著你來陵陽,她就該獨自老死在幽州!”
範修謹垂眸,真真是一句話都不想說下去了,可是,如果不能把話說盡,他又無法甘心離去。
“母親來陵陽,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我,因為,她要死了。”
範含章和謝芙雙雙驚愕:“什麼?”
“對,母親要死了,即便謝芙娘不出手,即便範大人不親手弒妻,她也會選個安靜的地方,默默死去。
可偏偏,你們一見到她,就驚恐萬分,連讓她說明來意都不能,就急匆匆地下手,把她抹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