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一進門,就看見卿流景舒坦地歪在偏殿坐榻,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
“說好中秋夜陪我不醉不歸,結果中秋過去了,阿妧才堪堪回來。”
清妧懶得搭理卿流景的冷嘲熱諷,她張嘴,便要問立太子的事,卻見習凜突然從樑上翻下來。
“殿下,四郎託卑職問殿下一事,他想替許輕歌收屍,求殿下恩准。”
清妧驚:“許輕歌死了?!”
卿流景懶懶抬眸,彷佛沒看見習凜,只笑眯眯地問:“阿妧的相思望呢?”
一旁,習凜又道:“殿——”
“滾。”
習凜垂眸,轉頭跪在清妧面前:“縣主,卑職替四郎求您開恩。”
卿流景面色一沉:“習凜,莫不是本殿最近太過慈悲,才叫你生出錯覺,覺得不管你做什麼,本殿都不會殺你?”
“卑職不敢。”
“那就速速滾出去!”
“……”
習凜不想挑釁卿流景,可輕歌是四郎的親人,他求他幫忙,他不能不幫。
清妧輕嘆:“習統領,你先出去吧。”
“卑職——”
“你在這裡,我怎麼勸他?”
習凜這才退了出去。
“如今,誰都知道,你是我的軟肋,這以後啊,指不定有多少人跑來求你呢。”
“你不滿意?”
“自然沒有。”
清妧從架子上取下先前在七風居買得相思望,她一邊替卿流景斟酒,一邊淡問:“許輕歌死了?”
“恩。”
“怎麼死得?”
“自盡。”
許輕歌一生所願,便是為許家報仇雪恨,
如今,許家之冤大白天下,她不覺安慰,反倒求死?
這一思量,差點叫酒水滿溢,卿流景按住清妧,拿過酒壺。
“才一盞酒,可經不住你浪費。”
“為什麼?”
“這是許輕歌答應付出的代價。”
電光火石間,關於今夜發生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皇帝會突然改變主意,不立惠貴妃,改立柔妃為後,想來是因為皇帝認為許輕歌是被卿雲禮滅口。
“二殿下好手段。”
卿流景笑意一頓:“阿妧在心疼卿雲禮?”
“殿下錯了,我是心疼許輕歌。”
“許輕歌求仁得仁,沒什麼好心疼得。”
說罷,卿流景再次勾起唇角,提著酒壺為清妧倒下一盞相思望,然後,他端起酒盞,笑言:
“能與阿妧共慶中秋,我很歡愉。”
清妧不言,臉上不見笑意。
卿流景無奈:“阿妧,許輕歌之死,不僅是她心甘情願,亦是範四郎心甘情願。”
清妧還是不說話。
“唉……”卿流景長嘆,“天牢規矩,無人收斂的屍身,都會被丟進冷山深處,範四郎若想收屍,只管去等著。”
廊下,習凜單膝跪地:“謝殿下,謝縣主。”
“這回,阿妧能陪我同飲了?”
“恩。”
杯盞在虛空相撞,燭火下,卿流景臉上的喜色似要滿溢。
“今夜,二殿下的心情似乎極好。”
“阿妧的心情難道不好嗎?”
她的心情不是不好,而是有些複雜。
古話有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卿流景之
心狠手辣,她早已心知肚明,可每每見他對人心冷,她又難免心中鬱卒。
“可惜,如此良辰美景,天空卻不見圓月。”
清妧側首,天空黑沉,大雨滂沱。
“在東都時,每逢中秋,身邊人都去高樓看天邊明月,他們或思念故土,或想念親人,看他們這般,我總是心生豔羨。”
輕輕淺淺的一句話,蘊含著無人能懂的深沉寂寥,清妧心裡的那點不適,迅速煙消雲散。
“以後的中秋,我都陪你一道過。”
“只有中秋嗎?”
“你若不棄,我便不離。”
卿流景驟然間瞪大眼睛:“當真?”
眼前這廝,若無人約束,指不定能幹出多滅絕人性的事來,有她陪著他,總是能約束他一二。
清妧淡笑:“卿芳君,世間常聞多情郎,痴情婦,只怕來日,不止有我陪你過中秋。”
“只有你。”